第六章 分裂（2 / 2）
“别逃避了，你明明清楚她是阿尼夏玛，比我都清楚！为什么一直否认？我倒是好奇，你是不是疯了。”孔苏捏着长措的肩膀，让长措无法逃离此处。孔苏低着头看着长措现在面朝的方向，和长措在雪里上留下的足迹的方向完全相反。他无力叹了口气，“要不然你为什么后退？你要去哪里，究竟我们谁疯了？”
长措狠狠的瞪着他，一言不发。孔苏也不打算多做纠缠，他还在想要不要询问长措关于礼器的事情，还是说点别的什么先去缓和气氛的时候，长措先妥协了，“那里不再让我能够安心了，我不会回去。孔苏，如果你还清醒，就别做你的梦了，和我一起来吧，我带你去见真正的阿尼夏玛。”
这次轮到孔苏发愣了，“到底有多少个阿尼夏玛？”
长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呢？要不然你以为有几个！真正的阿尼夏玛只有一位，其他的，我不好说。”
“那你说的那位阿尼夏玛在哪里？”孔苏微微低下头，用余光扫了眼脚印来时的方向，心中已有猜测。但为了顺着长措的话说下去，他还是认真的询问道。
“如果你保证不再接触那些冒牌货，我就带你去。”长措不再飘忽视线，而是直直的看进孔苏的眼中。
孔苏心中明白，此事恐怕是长措能做出的最大的妥协。他很好奇既然长措能够见到阿尼夏玛，为什么一直坚持阿尼夏玛的力量无法拯救丹珠？总不可能阿尼贡巴的传说是假的吧……孔苏在心里小声嘀咕。长措显得有些着急，他看着孔苏陷入思索，便仿佛看见了希望，“你快点头，我带你去见真正的阿尼夏玛，等你到了那里就知道真相了。”他急切的催促着长措的回答，眼底是浓郁到挥之不去的恳请，以及对孔苏可能拒绝的恐惧。
孔苏再次想起了阿尼夏玛的面容，那张纯洁温柔的脸孔有着端正精致的五官，确实不像是神的模样，更像是被人误会的女孩。但是孔苏闭上眼睛，依旧能感觉到那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力量，正在脑海深处悠然起伏，阿尼夏玛不需要证明什么，他也不需要为她证明什么。孔苏没办法背叛这股力量，同样也无法抛弃这股力量的主人，他不能放弃丹珠的希望。
但是孔苏也做不到欺骗长措，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孔苏为自己的软弱不耻，却也庆幸着自己还没能无耻到抛弃最重要的朋友。于是孔苏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和她约好了，我帮助她，她帮助我，就是这么简单。”
“那不是阿尼夏玛！”长措还是被拒绝了。他几乎抓狂，拼尽全身力气抓住孔苏的头，将他拉向自己，“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不听我的劝告？你明明还有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选最不能回头的那条路？就和，就和……”
“长措，你冷静点！”孔苏被长措按进怀里，想要把孔苏留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孔苏快要被他勒的窒息，“所以说你这家伙为什么只凭一眼就说她不是阿尼夏玛啊！你要不先和我回去，看看她的力量得了！”孔苏也不再隐瞒，果断选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凭借自己比长措更大的力气，反制住了长措，拽着他的袖子想要把他的手臂拉开，两个人就在这里顶着不知何时分离的星与月较蛮劲。
“你没认出来吗？那是玉玛的脸啊！”长措也不装了，直接把他最有力的证据甩在孔苏脸上。
这个名字，孔苏刚刚已经听到过了，从周澄澜的口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争斗，树林陷入诡异的沉默。
雪山里的夜晚有这么安静吗？
“玉玛，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孔苏犹豫了一下。
“对，就是那个十年前被选为祭品，但是被她的家人协助着逃离寨子的那个女孩。玉玛从阿尼夏玛顶的藏身处离开，来找我们所有人复仇了。”长措闭上眼睛，语气无比沉痛，他将复仇两个字咬的很死，让孔苏心一惊。
“十年，一个八岁的女孩能在雪原上独自流浪？”
“皆有可能，这都是阿尼夏玛的选择。”提及长措心中真正的阿尼夏玛，他突然平静下来，好像之前的歇斯底里全都不作数。孔苏悄悄怀疑是不是长措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了人，伸手狠狠捏了一下长措的胳膊，看见他平淡的面具裂开一条无语的缝，这才确定这是长措。
“骗狗呢。”孔苏完全不信，长措又急眼，抬手就又要去抓他。亮色身影在雪原上灵活一闪，躲过了长措的动作，孔苏抱臂站在一边不屑的撇了撇嘴，“你先带我去，还是我先带你看？”他简短的询问，长措不假思索也能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立刻吊起眉毛来。孔苏赶紧双手合十向他弯下腰去示弱，“再吵没有意义，我们谁都说不动谁。那——谁先妥协？”
长措抽动嘴角，眼神如同刮过二人之间的夜风一样冰冷，“我不会妥协的，阿尼夏玛只有一位，而你也不应该再去追求那不属于你的力量，周老师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没吃过，不知道。”孔苏听他提到力量倒是心里有些得意，他最清楚自己的愿望是否实现。他追寻多年的夙愿，终于迎来黎明的曙光，孔苏多想把这份喜悦和激动分享给长措，但是长措只会予以否定，消耗彼此。所以孔苏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说，“我的路依旧没变，我相信她的力量一定能够拯救丹珠。长措，希望你不要再阻止我了，这是我的选择，我会为后果负责的。”
“你根本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就在这里遑论负责，你背负得起吗？”长措露出痛苦的表情，愤愤瞪着孔苏，一副忍耐着不冲上前把孔苏揍一顿的姿态。
“你知道？”孔苏反问。
“是的，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长措再次大吼起来，孔苏皱起眉头，抿着嘴唇看着长措爆发，“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死的，白马家的悲剧就是这样延续的，我就是后果啊，你看看我，我就是你所做出的选择会导致的后果啊！这样的、残缺的、一文不值的身体！”他指着自己的耳朵，又揪起一簇头发，紧接着圈住自己的眼睛，他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殴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让孔苏意识到后果的悲惨，但是孔苏只是拉过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他听见孔苏的叹息。
“如果后果是你，我不会漠视这份后果的。我已经获得了力量，我会努力去承担这份后果，只要我能够救下丹珠。”孔苏看着长措，看见他眼中的温度迅速在这个漫长的寒夜逝去。长措收起了全部的表情，松开了回握住孔苏的手。
“舅舅和你一样，他曾经也以为自己能够承担后果。”长措木然的说着，拂下孔苏的手，耗尽了所有力气和情感般轻轻咳嗽着，与孔苏擦肩而过，“但是他还是堕落了。孔苏，我不想失去你，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但我等着你来找我，我会带着你去见真正的阿尼夏玛。”说完，长措没事人似的，沿着自己的脚印离开了。
孔苏站在原地，目送着长措的背影。他向长措伸出手去，想要将弥漫在树林中的寒冷凝聚成他的力量。当手指悬在长措的背影上时，孔苏还是垂下了手，就那样看着长措越走越远，看着孤独的身影最终溶于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