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韶不宁18（1 / 2）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仆以主贵，物以人贵。</p>

见卞总管傲然不可一世地自报家门，胖驿丞静立在侧，却是止不住地面颊抽动了一下。</p>

高进与秦铁匠则面面相觑，不明所以。</p>

襄平田氏？是何来头？又与我等有甚瓜葛？</p>

只有高旭恍然道：“哦！原来是名闻遐迩的世家望族——襄平田氏！我却道是何人有如此奢遮手笔，真正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p>

在高进与秦铁匠看来，幼虎此时的表情略显夸张。</p>

但是对于卞总管而言，这才是司空见惯的反应，寻常草民得以接触襄平田氏本就该如此受宠若惊，更何况受到田氏如此慷慨的恩惠？</p>

高旭依旧煞有介事道：“今日有幸为襄平田氏提供皮货，我等与有荣焉！”</p>

此子倒是伶牙俐齿，卞总管终于面色稍霁，话已至此，毋须多言，再多说一句都是有损自己身份也似。</p>

遂颐指气使地摆摆手，示意几人将皮货都搬将出来进行点验。</p>

山中猎户的大半积储都被带了出来，便是指望能在望平县城内多卖些价钱，总会好过乌泥镇的行情。</p>

这多出的钱粮，哪怕是丁点分毫，对于遭受劫难的靠山屯而言，都是异常的珍贵。</p>

捆扎好的货包皆被移至门外的廊下，高进等解开包裹后，一件件当着卞总管的面清点确认。</p>

总计鹿皮、狼皮二十余张，各色大小兔皮近百张，狐裘貂皮各十余领，鞣制好的野猪皮革十余张。</p>

出山前，靠山屯的众猎户商定皮货总值约三万钱上下便可，按照当前的辽东谷粮时价，一石谷粮值五十到六十钱，三万钱所买的谷粮至少可达五百石以上，足可供靠山屯三十余户人食用一年。</p>

（《汉书·食货志》记载：1石=4钧，1钧=30斤，东汉1斤等于现在222.73克。）</p>

但凡是高于此价顺利售出，整个靠山屯在漫长的冬日里，便不用再为填饱肚子发愁了。</p>

卞总管带着一脸的骄矜，低垂眼睑笼着袍袖立在廊下，颇为不耐地望着几人忙前忙后，显然对这些普通皮货并不甚感兴趣。</p>

若非家主亲自交待，此行还有些旁的心思与计较，我又怎会来此交割这些腌臜腥臭的山货？！只巴不得走个过场立马打道回府。</p>

身为田家的大总管能屈尊前来，当面与这等粗鄙山民打交道，已然是破天荒的头一回。</p>

胖驿丞倒是热心肠，主动上前帮着点记整理，并分门别类清点捆扎。</p>

直到高旭从屋中取来两只硕大的鹿角，才令卞总管眼前一亮。</p>

这正是高旭亲手所猎那只鹿的鹿角，宽大对称、形状完美的鹿角枝桠岔立如珊瑚般，角质匀称饱满，角尖锋锐无损，就形质而言无可挑剔，足可谓上品。</p>

眼见清点完毕，卞总管眼角随意瞥了一眼堆在廊下的各色皮草，暗中估摸着略一盘算，随即撇着嘴道，“各色皮子裘领从优作价四万钱，那副鹿角却是难得，便作价一万钱，索性凑个整数，不知各位以为可否？”</p>

高进顿时为之大喜过望，憨实的山里人也藏不住心中喜悦，这比当初众人的期望足足高出了一半的价钱！襄平田氏果真是出手豪奢阔绰！</p>

既受到乡亲们的全权委托进行处置，这个买卖还有甚好说，高进当即就欣然同意成交。</p>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无二价，当面厘清。</p>

卞总管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灿灿之物，兴许是习惯性的无心使然，只以三只手指拈着，手心朝下递了过去。</p>

这副居高临下的施舍手势，却令高旭面色一冷。</p>

交易归交易，人情归人情，事到临了如此无礼，欲效嗟来之食吗？</p>

身后高进见状，忙自后一扯高旭衣角，微笑着向前伸手接过，丝毫不理会这略带些羞辱的举动。</p>

全屯子一年的粮食都指望着眼下这笔交易，可不能让虎儿一时性子发作毁了这桩买卖。</p>

高进接过后只觉手中一沉，定睛看去才发现，竟然是一枚少见的盘龙金饼。</p>

其形恰如规整圆饼状，面略凸起，背则凹下，周边卷唇圆润，轮廓清晰无缺。凸起一面阴刻有古朴苍龙飞旋盘绕，此乃大汉早年官铸饼金！也称大汉盘龙金饼，整体精美华贵，金光璀璨。</p>

唯一不同的是，这枚金饼上盘龙旋绕的中央空白处，赫然多出一个用字模敲印上去的篆体——“田”字。</p>

这一时期，大汉帝国千疮百孔，烽烟四起，礼道崩，纲常乱，钱贱而物贵。</p>

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造成货币紊乱、币值大贬，各地物价飞涨，甚至“铜贱物贵，谷石数万钱”。而不幸处于乱世的民间，无奈之下重回以布帛、谷粮甚至龟甲流通支付的原始交易，金银几乎消失于市。</p>

寻常的五铢铜钱则至贱，有时贬值竟达一日三更，实不如物也。</p>

此等官铸金饼在当时，一般并不作流通交易使用，只是作为贮藏、赏赐、馈赠、进贡、赎罪等用途。大汉官铸金饼的质量与价值初时极为规整，一枚金饼便是一金，质量也为一斤，时价五万钱有余，且愈来愈是价高难求。</p>

此刻能拿出如此品相标致的官铸大汉金饼，非豪即贵，由此可见辽东襄平田氏富甲一方的底蕴所在。</p>

见高进等从未见过如此样式金饼，翻来覆去地又摸又看。</p>

卞总管不禁嗤之以鼻！然而家主交办之事进行到此，也还未完。</p>

“尚有一事，家主曾问及，诸位可有缴获东夷的随身事物？也可高价收购，权留做铭记之意。”</p>

高旭看了一眼卞总管，淡然回道：“斩获颇多，却留待官府勘验。”</p>

卞总管一愣，随即恢复如常道：“既如此，倒也罢了。”</p>

说着自袖中又掏出了一枚相同的金饼来，也原样拈着放在高进手掌之上。</p>

“这一枚盘龙金饼，却是订金。”</p>

不待高进推脱，卞总管自顾自说道：“便以此金订购一张成年黑熊皮，须皮质厚实、毛色油润，品质上乘。只因家主急需，开春前你等能否交货？”</p>

高进手心里握着两枚沉甸甸的金饼，心中犹豫着没有立即回应。</p>

眼看天候已寒，凛冬将至，说不准何时便会降雪封山，偌大一只健硕肥壮的成年公熊，却并非可轻易间寻得。若是受人订金到头来却办不成事，这可怎生是好？</p> 稍一思忖，心想还是推却此事也罢，节外生枝向来不是高进的性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