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少年不识愁滋味(1 / 1)

每年假期,都会去姥姥家,从小学二年级,就自己跑去了,坐火车一个小时三四站的样子,新兴隆、冯家、清泉、章古台,下了火车,要走很远的路,老人们常说8里或12里,良言后来非常好奇漫长的12里地,就用汽车测量一下,16里。走那段路,荒无人烟的沙丘路有四分之三,那是很恐惧的一段路。但,为了能去姥姥家,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姥姥家当时有没出门的六姨、老姨、大舅、老舅,姥爷、姥姥。妈妈是行二,大姨就在姥姥家邻村,大姨夫夸夸其谈,有才无德的样子,很不务实,时运也不济,承包土地很多,就买到假种子,不适合本地生长,是一种快熟的青贮饲料品种,结果被坑一身债,从此落魄;三姨嫁到20里外旧城沙丘里,三姨夫是一个乡办水泥工厂的工人,为人朴实谦微,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很聪明,但就是家底子太薄太穷了;四姨在大冷的姜花,四姨夫是一个地主的后代,脸总是阴沉沉的,精于算计,有一种骨子里的傲慢。妈妈几位姐妹的婚姻都不太好。良言的姥爷是一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甚至是一个放了一辈子羊的农民。

对于羊,良言有着特殊的感情。小舅比良言小2岁。小舅带良言去山上放羊。在小舅的眼里,良言就是城里人,估计,那时候他幼小的心灵里,羡慕嫉妒恨吧。姥爷安排良言和小舅去放羊。在沙坨子里,两人随着羊群走呀走。其实,良言特别喜欢那种生活或者说感觉。沙坨子里,偶尔见到一簇簇羊可以吃的草。山上可以见到欧李,很好吃的野果子,不过,为了吃到欧李,有可能被痒辣子蛰到,不过欧李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那要看运气了。山上还有一种叫黄菠萝的树,树皮摸上去就像人的皮肤一样柔软。在沙坨子里,特别是着科尔沁八百里瀚海,良言对黄沙或是白沙,充满了喜爱。特别是经过风洗礼,造就出来的宛如城堡,更是给人一种沧桑与豪迈。最近几年再去沙坨子,几乎没有了,都被绿化树木切割了,再也见不到连成片的大片沙丘沙城堡。羊儿静静的吃草,良言就找欧李吃,当地的发音是nouli,良言和小舅天南地北的聊天,也有一些理想和抱负,不过,只有几年级小学文化的老舅,是无法攀越理想的顶峰。他更关心的是他那只大黑狗。

大黑狗是良言和老舅的最爱。它其实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细狗。或者说有点牧羊犬的味道,它来自于内蒙古,良言的太姥家,毛色纯黑,油亮,双目炯炯有神,灵性极高,英勇善战,体型中等,较瘦。放羊时,良言们也害怕,就从家里偷偷多带一些干粮,一路上扔点饼子之类,让大黑狗跟着良言们,只要离开家远一点,黑狗就不回家了,和良言一起在山上玩耍。大黑狗曾经和良言一起抓狐狸。那次失败原因在良言,而不在于大黑。老舅发现欧李丛边有个狐狸洞,告诉良言守住一个洞口,他接着找,又找到一个洞口,就把大黑领了过去,大黑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开始围在那里寻找,老舅就守在他发现的第二个洞口,大黑又找到一个洞口,接着开始不断的扒开沙土,一路刨着,老舅不断的喊良言守住脚下的洞口,良言又害怕又好奇,手里的拿着的棍子不断的颤抖,突然,一抹黄绿色冲了出去,良言没有看清任何模样,只觉得是一闪即逝,等老舅把大黑从洞里薅出来时,狐狸早已不见了踪影。大黑累得浑身湿透。

在辽西农村,那时候是很迷信的,人们敬畏三种动物:蛇、狐狸、黄鼠狼。分别起了蛇仙、狐仙、黄仙,供奉着。良言和老舅那是还小,也不太懂,良言亲眼见过老舅拿着蛇玩,良言警告他不要碰这位神仙,老舅说,这是小草蛇,没关系。还有一次,姥姥在针线笸箩里发现了一条蛇,估计是担心良言害怕,悄悄扔到了外面。黄鼠狼是偷小鸡的高手,在农村,贴别是女人,容易得癔病,人们往往会说是撞到了什么,挡了哪位神仙的道。神秘感很强的。另外一次,大黑狗勇斗狼群,老舅说的,良言也没有见到。不过大黑是良言的动物英雄偶像。大黑狗活了有十五六年才死的。良言最后见到它时,牙都掉了。每天喝点稀粥,走路都打晃,良言心里很难过,曾经的战神,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之前狗贩子要收购,老舅没有舍得。

良言和老舅在假期主要任务是放羊。姥爷家有大大小小七八十只绵羊,姥爷是牧羊高手,会接生羊羔,会防治羊的一些疾病。实际上,养羊的收益就是羊羔的繁殖和成活率。生产队一解体,姥爷用分到几只羊作为本钱,慢慢繁殖到近百只的规模,全家一年的花销出处就在这里。良言和老舅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放到现在人的眼里,是不可能放心安排去放羊的。特别是有一次,良言看到远远的杨树丛中,有三四只狗,良言一点也没在意,老舅几乎颤抖的和良言说,那是狼群。良言不知道狼有多厉害,有点害怕,但不是非常害怕。良言问老舅,怎么办?老舅说,他用鞭子打响,轮鞭子转圈,鞭子头上有个红缨,他说狼怕火。良言们一起大声喊叫,让良言拿紧手中的木棍。然后,良言就站在那里,对着狼群,老舅啪啪的打着响鞭,那清脆的鞭声传出去很远。良言和老舅一起大声欧欧地叫着,良言用棍子敲打旁边的树木,制造出一种气势。狼群看了一会儿,估计它们也是发现有所防备,就夹着尾巴走了。狼,是不会摇尾乞怜的,它们是勇敢的智者。

后来,村里发生的事情,让良言明白了,什么是狼。一天晚上,村子里那时还没有电,在昏暗的煤油灯旁,良言写了一会寒假作业,就听大人们唠嗑。忽然,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全村的狗一起吠叫,大人们都不说话了,全都沉默不语。狼的叫声,就像是一位母亲,失去了亲人,一边告诉别人,她非常的痛苦,同时,她是来复仇的,那叫声充满了恐怖。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村子里的狗,都蜷缩在自己家门口狂吠,其实它们都是害怕,只要一开门,估计就会向人一样,躲在屋子里。到了半夜,狼声渐渐弱了。姥爷和大舅提着灯,拿着铁叉子,去羊圈查看,死了三只羊,丢了一只。姥爷非常郁闷。大舅那时十七八岁,他倒是无所谓,把死羊拖回屋子里,把他那把小刀拿了出来,在磨石上磨了起来,很是熟练。刀把是牛角制的,刀片是镰刀改制的。这才发现,厨房檩子上有个钩子,原来是用来挂羊的。大舅熟练的拨开羊皮,把羊皮放到外面的墙上晾晒,羊腔挂在檩子上的一个钩子上,熟练的分解开。第二天,狼群又来了,姥爷昨晚总结了经验,把羊圈加固,用绳子做了许多套子,用刺槐的树枝把羊圈外边为了起来,在羊圈的房檐下,挂了几只煤油灯。这一夜,狼群没有进村,只在村子外边叫了一会。第三天,狼群依旧来了,仿佛到了附近,离着村子里很远,叫了几声就离开了。

后来,听说是有人把狼崽子弄死了,狼会闻味道,就跟到了村子里。良言甚至怀疑是不是大舅干的,但是,这种事情谁也不会承认的。姥爷后来说,在皋皋村坨子里的雪窝子中,发现埋了许多死羊。估计那里是羊群的仓库。老舅和良言讲了许多关于狼的故事。比如狼会趴住人的肩头,人一回头,狼就会咬断人的喉咙。所以,在姥姥家那里的习俗就是,不能搭住人的肩头,人们会以为遇到了狼,会利用身边可用的器物反抗的。知道了狼的故事,良言才害怕自己从火车站到姥姥家那16里地,特别是有接近10里地是在沙坨子里的危险。自己再走那段路就害怕,要找一个树棍子,玩命的奔跑。有了公路之后,就走公路,虽然绕远,因为知道,那条沙坨子路是不会有人再走了。

在儿时的记忆中,还有一幕久久不能忘怀。时间估计是在1980年左右,应该是夏天。姥姥家门前不远就是生产队,良言们小孩子都喜欢在那里的场院里玩。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头大牛被绑在桩子上,良言们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常好奇的围着看,良言们攀着牛圈外的树杖子,良言忽然发现,那只黑牛的眼里都是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滚落下来。杀牛时,大人们驱散了小孩子,等到每家每户分了牛肉,良言却怎么也不想去吃一口,那只青牛流着眼泪的场面良言永远也忘不了。

孩提时代的快乐永远也抹不去,而且随着时光的流淌,愈发清晰亲切。冻着红红的脸蛋,拿着老舅自己蘸的糖葫芦,满街追着跑着看高跷。听着振耳的锣鼓声,起劲的唢呐声,谁都忍不住想扭几下。花花绿绿的扮相,给那个缺少颜色的时代,刚刚解禁思想的人们,带来了许多的幻想。最快乐的是那些脑子瓜灵光的人,爱琢磨点事情,想干点事情的人。但是,那时候人们面临的主要障碍:缺思路,缺钱。农村土里刨食,只能顾这顿没下顿,过年了,农闲了,有点小虚荣心的农村就自发出最早的商业模式-办高跷秧歌队。很符合时代的发展潮流,文化产业。良言的一个远房亲戚,叫姨夫,估计是妈妈的堂叔伯妹夫或者更远的,他长得有点向宋小宝,黑潺潺的,个子不高,吊了浪荡,就是不整洁。但他很有文艺天赋,爱热闹。在皋皋村里组织了队伍。农村人,过年了,家里没有什么活计,就是在家里,等着亲朋好友老亲故旧登门拜访,喝点小酒,红扑扑的脸,扯着东南西北,或者研究一下,明年种点什么好,哪个化肥有劲,哪个品种的玉米高产,围着小火盆,喝着小红茶水,那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这时候,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高跷队伍来到了大门口,那时候,大多数家庭是没有门的,院子里的狗一般也被突如其来的场面吓晕了。高跷演员是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扭高跷的人基本都会个简单的五把抄。他们随着锣鼓声音在院子里打出个场子出来。家主人和客人也都出来,姥爷一般会拿出一盒香烟和五元人民币,有的讲究家庭会燃放鞭炮,热闹的场面达到了高潮,孩子们穿梭着来回跑动,锣鼓喧天,唢呐唔哩哇啦,就像一个会唱戏的人一样。这时,在衫头的带领下,宣告,老财东赏钱10元,红梅烟一盒。赏钱一般都是双报着,互相充门面。姥爷这时候是最高兴的,今年收成不错,羊群在扩大,新买了一头牛,去掉开销老爷子有结余,大儿子要娶媳妇了,所以,姥爷像个土财主一样,淳朴的憨笑着,他那罗锅就如一座起伏的山,让他背了一辈子。

二人转,在良言的印象里就是一个热闹。那时候,农村的文化生活刚刚开始。人们的颜色,从蓝色、黑色逐步开始多元化起来了。红色粉色的围脖、多彩的纱巾,夏季开始有的确良、涤纶面料的衣服,人们非常的快乐,享受改革的春风。78年以后,人们不再压抑,认定只要勤快肯干,就一定会有前途。良言的一位远房亲戚,良言都不知道具体称呼他是姨夫或者舅舅,是章古台农村的亲戚。他到了良言家,好像是因为良言家离县城比较近,如果亲戚来了之后当天回不去,就到良言家里休息一晚,还省了车马店钱,碍于亲戚的面子,母亲总会热情招待,一般都会二姐二姐的叫着,百般殷勤。这位姨夫前文已经提到过一次了,他会唱二人转,就在良言家的屋里地面,唱开了二人转,那个热烈的气氛顿时将整条小巷子就热闹起来,人们都来观看,会唱会哼哼几句的,都会前来。村里在冬天,也会请来戏班子,用树木搭起来简单的舞台,几个大瓦数的白炽灯一照,装扮一上,人们就会进入故事,或哭或笑,或悲或喜,人们的情绪被演员牢牢的控制着,人性的善恶,被舞台诠释着,人们甚至把演员当成了真正的生活中的对象。可能随着结束的鼓点,人们才逐渐回到了现实,搬起小板凳,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一路上还要互相讲述着故事中的情节。良言记得农村的二人转那时候不是那样黄,偶尔调情,撩次一下,大家哄堂大笑,没有那么多的情色故事。那时候的戏班子一般都来自于吉林省梨树县,梨树县是辽北二人转的故乡,良言是看着梨树县的二人转长大的,良言知道,现在的二人转和那时候的根本不一样,所以,现在的二人转良言根本不看。

小时候的良言真的很淘气。良言记得那时候,自己做了人生最蠢的一件事情。良言和小舅年纪相仿。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比一个高低。人性最初的就是羡慕嫉妒恨。老人们就是按照亲疏袒护,老舅也不是善辈,自然互相就要争风吃醋。因为点小事情,良言就负气离开姥姥家,来到了草甸子上。大山湾的基本地形是村子在一块很大平原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从小村经过。离开村子,村南头就是沙坨子,再远一点,应该就是丘陵山,估计海拔也就70-80米,因为这里的地势不会太高。较早的时候,这里没有被风沙侵蚀之前,应该是肥美的草原。沿着那条冰冻的河流,良言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走着,累了就休息一会,冬天,烈烈的寒风顺着河道长驱直入,隐隐的听着村庄里传出鸡鸣狗吠,躺在一块避风的土坑边,自己还留着眼泪,觉得自己很冤屈。不知觉的哭了,想家了。拿出兜里揣着的一盒火柴,玩弄着。忽地想起,老舅说过,这片荒草甸子在每年的春天,会放火烧荒,然后,让绿色的小草尽快的长出来。掐指一算,快了吧,其实,那时正是隆冬季节。良言胆子挺大,掏出火来,就把草点着了,等良言知道害怕时,已经晚了。烈焰腾空,浓烟滚滚,远处村子里的人们都站在村边观望着,大舅、姥爷、小舅他们跑了过来,把良言拉回了家,一脸严肃。好在天渐渐黑了,风小了,又遇到了河流冰面的自然阻隔,火渐渐熄灭,不过,在黑暗的夜色中,远处还不时有闪动光亮。姥爷看着蜷缩在炕头角落里的良言,说公安会来抓人的。只图好玩,惹了一个大祸。村子里的人后来见到良言,都指指点点,良言非常愧疚,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把那大片的草原,变成黑乎乎的一大片,足有几百亩吧。这件事情对良言影响很大。直至现在,良言也久久不能忘记,因为,良言需要思考,不鲁莽,虽然没有听到警笛的鸣叫,但是,良言开始知道了对法律的敬畏。

1982年左右的夏天,良言在姥姥家玩耍,特别是那里的稻田,让良言有无尽的快乐。宛若塞外江南,各样的青蛙、蝴蝶、蚯蚓,看着辣辣的阳光把稻池水晒得暖暖的,顺着溪流,踩着细沙,细沙和缓水轻抚着脚面,无尽的快乐在追逐青蛙蜻蜓的奔跑中。水鸟儿不时飞过,或翠绿或淡蓝,小巧可爱,调皮的轻鸣,也有如鹰的鸥鸟,舒展双翅盘旋在碧蓝的天空。良言与自然交汇融合,良言属于自然,这自然也是属于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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