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节外生枝(2 / 2)

这名小黄门姓黄埔,单名一个顺。所以宫里人都叫他小顺子,他是李治专门从一群宦官中挑选出来伺候他最疼爱的妹妹晋阳公主的。

“甚?你,你再说一遍公主怎么了!”

虽说心底早有预料,晋阳公主李明达所患的气疾,是一种根本无法治愈的绝症,迟早都会永远地离开他。在看到小顺子腰间系着的白布时,李治已猜出事端何故。但,当他亲耳听到“公主薨了”这四个字时,却依然感到犹如五雷轰顶般,令人无法接受。

他脚下打了个趔趄,若非有内功傍身,恐早已跌倒在地了。

李治弯腰好似老鹰捉小鸡般,将伏地痛哭的小顺子一把拽着胳膊提领了起来。他双手捏着顺儿的肩膀,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发红幽深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嗞—”小顺子呲牙吸气,却又不敢叫疼。他忍着肩膀的疼痛,一脸哭相地重复了遍适才的禀报“大王,公主她于今早辰时薨了!”

“随寡人进宫去!”李治果断地说道。话音落便松开了被他捏得疼痛吸气的顺儿,飞身跃上了马背。

李治单手拽了下马缰,十分轻松地调控着臀下烈马调转了方向,抬手扬鞭“唰”地抽向马儿的臀部,奔出了保宁坊的夯土围墙。身后传来黄埔顺可怜兮兮的叫喊:“大王等等,大王,您等等小奴!”

“陛下,晋王进宫来了!”

随着王舜的这声儿尖细的隔帘禀报,李治在玄关处取下了悬在腰间的佩剑,将其搁在剑架上。皇帝在殿内,所有人谒见都必须取下随身佩剑以示忠诚,确保皇帝人身安全。他手扶着门栏,脱了高头履,双足只穿着雪白的云袜,抬脚跨进了安仁殿的大门儿。

此时,他已在偏殿穿上了藩王在丧葬期间的缟素直裾深衣,这样正巧遮掩住了他浑身沾满的血渍,发髻系着一条白色的绸带。

跨进妹妹在宫里的寝室安仁殿,映入李治眼帘便是一口长形的枣红色印着凤栾的棺椁。棺椁上系着一朵白色的绫绸扎成的丧花,白丧花垂下的两股绫绸垂落在棺椁的两边儿。唐代帝王,虽与北方鲜卑族有着较为近的血缘,但血统上归根结底还是正统的华夏汉人。

是以,唐人所用的棺椁一律沿袭前代标准,用棱角分明的平顶棺盖。棺椁两边也是有棱角的。晋阳公主因为是夭折,故而棺椁不算很大,周长大约只有一米四,宽也只有刚刚一米的样子。里面除了安放遗体之外,还放着亡者生前所喜爱的器皿和字画以及玉指。质素哟一在棺材中摆放玉指并非奢侈,而是为了防止尸身腐臭溃烂之用。

大殿内外一律地罩上了白色,黑色的幔帐和挽联。

忽然变天,原本还未到酉时的时刻,大殿内外却如将近夜幕。随着凄冷的夜风吹拂,挽幛和幔帘飘起,摆放在灵台前的白色蜡烛,被晚风吹得明明灭灭…风发出呼呼的声音,若不知缘故,猛地走进此殿,会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移眸,扫了一圈儿殿内的陈设和布置,

李治吸了下鼻翼,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棺材前,用力推开了棺材的盖子。他最为疼爱的小妹妹晋阳公主就安安静静地,毫无声息地躺在里面,再也不会活蹦乱跳地来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用甜甜的嗓音亲热地唤“阿兄”了。也不再能代替百忙之中的他,在父亲面前承欢膝下地尽孝。十二岁的小娘子啊,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未绽放娇媚就被风刀霜剑摧残凋零。

因为自己要实现千秋帝业,耽误了与妹妹见最后一面。尽管没什么可后悔的,李治的心中却依旧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他想起了年少时与晋阳公主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李治伸出手探入棺椁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

妹妹的突然离世,与他所谋划的一切来说都是节外生枝的。只是,李治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这突如其来的节外生枝。

父亲,从小就将妹妹晋阳公主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父亲。此时,正是他最为痛苦难过的时候,倘或自己在这个时候给予安慰…

思想至此,李治加快足下步伐,走到隔着内殿和寝室之间的白色半透明垂幔前。透过垂幔,朦朦胧胧地看到父亲耷拉着双腿,坐在李明达生前的床榻岩上,弓着身子,双臂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默默饮泣抽噎。父亲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受了委屈躲在一旁哭鼻子的孩子。他伤痛欲绝,似乎对李治的到来,全无半分的察觉一样。

“父亲,我来了!”李治嗓音低沉,略微还有些沙哑地说道。

闻声儿,李世民“嗯”了声儿,转过脸,透过幔帐泪眼蒙蒙地望见,内殿外矗立着一个令他再熟悉不过,英武挺拔的身影。

是雉奴吗?一定是的!

记得,王舜说过,晋王来了!他激动地,从床沿上站起身,欲要走下脚踏亲自迎接儿子。然,李治的动作到底比他敏捷了许多,还未等他走下床前脚踏板,趔趄不稳的身子已被掀帘而入的李治及时地一把扶住了。

李治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红着眼喊了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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