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2 / 2)

“哼,瓜田李下这个词,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他们谋反的计划!”见李治双眼吓得空洞起来,一阵从他那肥胖的身躯内爆发出恶毒地大笑,震撼了整个晋王官邸。

笑过之后,李泰冷哼一声儿转身扬长而去。

一连两三天参加朝廷内举行的列席朝班,李治都只是坐在自己的席子上低着头既不与身边的大臣们交流议事,也不上奏封国政务,俊朗的脸上显露出一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却是谁问他缘故,他也一字不说。

这一切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了既是皇帝,又是父亲的李世民的眼中。李治算是李世民十四个皇子中,比较疼爱和欣赏的儿子。不仅仅因为他也是嫡出皇子,也不仅仅在于他年少失孤。李治从小就富有的懂事聪慧和多谋善断,孝敬乖巧才是李世民对他另眼相看的根本原因。

李世民记得,李治十一二岁时,经常会在自己为朝政忧心之时劝慰自己,为他出谋划策却不张扬,不贪功。然,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这一向豁达乐观的孩子,怎么忽然就变得忧心颓溃起来了?到底遇到了甚为难事?

难道…有人为难他了吗?不论怎样,先将他找来问一问便知!

思虑至此,于一日退朝后,李世民令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宦官王舜,将还未来得及出宫回府的李治召到了甘露殿。像往常那样,李治将悬于腰侧的佩剑解下放在殿外的剑架上,在玄关处脱下了玄色的翘头锦履,单手提起裳裾抬足进了殿门行至皇帝的寝室。

婢女见晋王来了,忙打起宫柱前的幔帐将他请了进来。

以往在后宫,李治对皇帝的称呼一向是阿耶或是父亲,大人。今日却在他叠手作揖时,一反常态地唤起了:“陛下”自称为臣。

坐在锦榻上喝水的李世民闻此,见此心底不禁一懔,怔怔地望着李治。此时的他,依然是早朝时的那副表情—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表情。李世民将手中瓷盅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不由自主得站起身走下脚踏板来到李治面前,疼惜地搂过他问道:“雉奴,是身体不舒服吗?”

“多谢陛下关心,臣未有身恙。”李治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是有人为难你吗?”李世民疼怜地看着他问道。

他并不是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话。作为一个久经斗争,且又是亲历玄武门之变的政治家,李世民心里十分清楚,太子这一被废,便将整个政坛,带入了一个相当敏感的时期。在此期间,那些不是很安分的皇子开始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盯着空乏的东宫。自己最近频繁接近晋王,时不时得招他进宫商议朝政,定会有人将其视为假想敌。

李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父亲,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甚至显露出了一抹难色。好似真有什么为难的事,让他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一般。

过了好半响,一脸忧虑,作难的李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噗通”一声儿朝李世民跪了下来。他交叠双手稽首于天子面前,语带哽咽地请求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尽快下诏让臣离开长安前往封地。”

闻此,李世民怔住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脚下打了个趔趄,幸得被身旁的婢女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看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句句恳求放过的李治,他渐渐地蹙起了飞扬的剑眉,俯视着他的眸中明暗交错。

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唤着李治的乳名道:“雉奴,你这是…你这话从何说起啊?为何,为何突然提出,提出要,要离开长安,还尽快?为甚?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尽管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李世民这番话问得很着急,虽因困惑有一些结巴却语速极快。

李治抬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父亲。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吸着鼻翼,俊朗英气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神情。

李世民只觉得一颗心被李治吊得火急火燎。“你…”

李治再次稽首,并在地上冰冷坚硬的宫砖上,发出他叩头时咚的三声响。他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臣求您了…陛下,您,您还是放臣走吧!离开长安去晋阳封地。只有那里,才是真正属于臣的地方!臣也该早日加冠去那里了!”他的这番话好似一条刷刷有力的鞭鞘,一下下地甩在李世民的心窝子上,疼得他心房紧缩、浑身战栗。

李世民弯腰伸手将跪在青石宫砖上,满脸委屈怅然的李治一把捞起。李世民俊朗清廋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道:“雉奴,朕虽是皇帝,却也是你的父亲啊!我的儿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李治抬起头望着父亲。

感激、依恋、忧愁、惶恐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恰到好处地展现在李治的那张棱角分明,俊朗英气还挂着泪水的脸庞上。

须臾,李治意识到时机成熟了。

他这才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遂将前天魏王李泰造访晋王官邸,疾言威胁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世民。他一脸委屈地望着李世民道:“阿耶,孩儿幼时的确与汉王也颇有来往,您不会怀疑孩儿…”

话音刚落,李世民便坚定决然地说道:“不,绝不!雉奴放心,朕不会怀疑你的,更不会让你远离长安,去千里之外的晋阳!绝不!”

说这话时,他骨瘦如柴的手死死地抓着矮榻上的被褥,抓得骨节都泛白,浑身也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李治似是维护兄长、怯懦无奈的“揭发”,好似一把神奇的钥匙,打开了李世民通往回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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