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游戏_分节阅读_第115节(2 / 2)

  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啃着中午剩下的半个馒头,背靠着院中那棵老树,耳边时不时传来小伙伴们的嬉笑打闹,望着漫天星辰发呆。

  长久的孤独和鄙视,使我变得异常自闭,总是喜欢一个人胡思乱想。

  人真的有灵魂么?

  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会去哪里?

  我不想进天堂,只想变成鬼,每天都游荡在孤儿院里,在那些欺负我、看不起我、嘲笑我的孤儿们上厕所时推一把。或者,深夜飘到床头,对着他们的的脸,悄悄吹一口阴气。

  一定会把他们吓死吧!

  我越想越兴奋,甚至都不觉得寒冷,燥热地幻想着“变成鬼之后怎么收拾他们”的计划。兴之所至,恨不得现在就死了,立刻变成孤魂野鬼,把这些计划一一实现。

  (多年以后,我和月饼喝酒闲聊,当做谈资说起这段往事,月饼轻晃着酒杯,叹了口气:“南瓜,你之所以那么想,不是有多恨他们。相反,你最渴望的,就是有尊严的被认可,这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不对啊?你发现没,你总是在别人对你特别好的时候,故意装作很高冷,说一堆特没情商的狠话。咱上大学的时候,那个音乐系学吉他的张……张啥来着,哦哦哦……忘了,那丫头多好……”

  我沉默,闷头灌了一杯酒。

  因为,我没有和月饼聊,那年中秋夜,接下来发生的事。)

  书归正传——

  “南晓楼,你为什么在这里呀?”

  正当我手舞足蹈想得兴起,耳边飘来怯怯的、柔柔的、暖暖的,女孩子的声音。

  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

  秋风,停在了树叶上;明月,停在了阴云上;寒冷,停在了破衣上;我,停在了孩童懵懵懂懂的莫名情愫上。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时间很久远,我已经忘却,那个女孩的名字。

  只记得,我僵硬地站起,僵硬地转过身,僵硬地望着,穿着一袭洁白的公主裙,扎着可爱的丸子头,眼睛忽闪忽闪像是藏进了漫天繁星,浅浅笑着,嘴角若隐若现小小梨涡的女孩。

  我嗫喏着低下头,目光慌乱地扫过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自惭形秽,又匆忙抬头,恰与她的目光触碰。

  倏地,心脏微酸中略略疼痛,被寒风冻麻的脸庞热辣辣地疼,结结巴巴憋出一句:“不知道。”

  “哈!你这人,好奇怪哦。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说不知道。”女孩子背着双手走到我面前,好奇地歪着头,“哇!你的眼睛,真得好红呢。”

  六岁的我,常常吃不饱饭,长得比同龄人矮小许多。我微微抬头,痴痴地盯着女孩子美丽的脸庞,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孤儿们是被世间抛弃坠入地狱的孤魂野鬼,那这个女孩就是地狱里唯一的天使。

  她有最动听的歌喉,最干净的眼神,最美丽的容貌。当她微笑的时候,就像一缕春风轻轻拂过,温暖了世人被寒冬冻得坚硬的心。她很善良,总会在吃饭的时候,把好吃的藏进口袋,大声说“阿姨,我吃饱了”,一溜烟跑到院子里,偷偷喂流浪猫狗。

  在不懂情爱的童年,她是孤儿院所有男孩“长大了一定要娶她”的信仰。

  当然,所有男孩,不包括我。

  我如微尘,只有在扫帚挥扫的时候,才会荡悠悠漂浮,享受片刻阳光,再次坠入阴暗角落。

  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怎么配拥有信仰呢?

  听说,很多家庭都在和孤儿院联系,收养那个女孩,甚至还有外国人。果然,美丽的花卉,无论盛开在何处,总是会引得众人侧目,想采摘回家,据为己有。

  经过层层筛选,为孤儿院捐赠最多的本市房地产商夫妇,取得了收养权。而这次中秋晚会,也是那对夫妇出资举办,作为那个女孩的告别晚会。

  消息传出,孤儿院的孩子们,嫉妒、羡慕、不舍、自怨自艾,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我没有那么多感悟,只是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空荡荡的无所依托。

  哪曾想,她,晚会的主角,居然就站在面前,笑得很甜。

  “你这样盯着我看,很没礼貌呢。”女孩微嗔,白了我一眼,“男孩子们都围着我,只有你从来不接近我。我长得就这么丑么?”

  我的心脏都要炸了,很想大声喊出“你好看,特别好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化成笨拙的吭哧声。

  “我知道有个特别好玩的地方,你要不要来?”女孩虽是询问,却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往孤儿院的后院走去。

  那里,是孤儿院的禁地。据说,孤儿院刚建成那几年,孤儿们一觉醒来,常常会发现,邻床的小伙伴不见了,自此没了音讯。

  于是,就有了“孤儿院本就是建在乱坟堆上,晚上有恶鬼吃半夜上厕所小孩,后院就是恶鬼老巢”的恐怖谣言。

  过了几年,在一次“破获人体器官买卖”的案件中,根据线索顺藤摸瓜,发现院长是整个器官买卖组织的首脑,后院是秘密交易地点。

  而那些失踪的可怜孤儿……

  案件破除,真相大白。孤儿们终于不用在惶恐中半夜结伴上厕所了,却依然没人敢去后院。好像是每到农历初一,月亮最小、月光最弱的午夜,仔细聆听,会听到后院传出阵阵小孩的哭泣声。

  ——

  女孩柔软的掌心传递着特有的温暖,驱散了我的恐惧,蒙头蒙脑地跟着她,在“吱呀吱呀”的沉重木门开启声中,走了进去。

  然后,我的后脑一阵闷痛,“轰”的一声,眼前一黑,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刺耳的嬉笑声中醒来,才发现被赤身裸体绑住手脚。那群平时在阿姨和领养家庭面前一副乖宝宝模样的男孩子们,正肆无忌惮地狂笑。

  那个女孩,依旧笑得很甜,像个女王般站在男孩子们中间。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你们说,是他的眼睛红还是猴屁股红?”

  “他就是个怪物,难怪生下来就被爹妈扔了。”

  “平常躲在角落里瞅咱们,不知道打什么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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