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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像个想强抢民女还提前发个告示的山大王——还是一身妖孽气的那种。

谢玉折无言,心道果然温润有礼都是假的,这才像他。

在经过屋檐下时,谢玉折也抬头看了一眼,屋檐角筑着一个鸟巢,其中有几只新生的小雀,正张着嘴叽叽喳喳地叫着,柳闲方才看的竟是这副画面。

柳闲没有等他,已经抬脚出了李宅,他快步跟上,问:“你现在是要去除水鬼?”

柳闲表情奇怪地反问:“你见过水鬼吗?”

谢玉折生活在下修界,不常接触灵异神怪之事,但也偶有听闻。他说得有理有据:“书上说,如果死在水里的人怨气太重,会化成水鬼。他们终日泡在水底,若是河边来了过路人,就会白天引诱,晚上强拖,这样找到替死鬼后,他们才能转世投胎。”

可惜柳闲没听他说话,只微蹙着眉,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知为何叹息了一声:“小将军,别人问什么,你就乖乖地回答什么啊。”

脸上传来冰凉奇怪的感觉,谢玉折吸了一口气,不自然地撇开脸道:“你不是在问水鬼么。”

柳闲看着他突然发红的耳根,心中很惋惜地再次确认,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主角:正直善良,心如赤子,像只刚出生、对外头险恶之事一概不知的小鸟。

手指上仍有余温,他轻轻搓了搓指尖:“祈平镇这种没有灵气的地方,连点怨灵都长不大,哪来的水鬼呢?我一直觉得,那些水鬼把人拖下河的鬼故事,只是有些小孩子太淘气,大人为了阻止他们离河岸太近才编出来的而已。”

“而且你既然来过祈平镇,应该听说过青衣河里有个镇守的河神吧。如果他在,河里就不会有脏东西。”

柳闲笃定的语气让谢玉折心生疑惑,他问:“倘若那河里没有邪祟,又是什么让阿兰姑娘消失的?”

“那天你取的盒子里,真的没有东西吗?”柳闲突然转移了话题,他显然更关心这件事。

又是这个问题,谢玉折沉下了脸,明显不想再回答。

柳闲凑近他耳边问:“我们等价交换,你给我看那盒子里的东西,我告诉你天下第一仙的今日行踪,童叟无欺,绝不骗人,如何?”

“那是个空盒子,我没有骗你,也不关心上仙的行踪。”谢玉折皱眉,他对柳闲好不容易的改观又改了回去。

这个人就是个惯骗,一会儿说他被关了一百多年,一会又说自己还年轻,不就是逗他玩吗?他明白了,柳闲口坠天花,他嘴里的话,十句里只能信半句。而且若是这话是对一个名叫“谢玉折”的人说的,可能连半句都不能信了。

他冷眼将手放在剑柄上,剑已出鞘两寸。柳闲伸手半安抚半强制地把他的剑按了回去,歉意敛眉道:“别别,是我错怪你。那作为赔罪,我帮你看看病吧?”

他指了指谢玉折的手臂:“你右手腕上好像有东西。”

柳闲的关注点已经从水鬼莫名其妙地转到了盒子,现在又突然说要帮他看病,思维实在是跳转得太快了,谢玉折完全不明所以。

可他依旧掀起了衣袖,条件反射似的把手伸出去。

他瞬间就后悔了。

我明明很厌恶他无赖的性格,为什么要按照他说的做?

明明还未确定他的真实身份,可他发现自己仍对柳闲有一种不知何而起的信任,这样不理智的情感让谢玉折觉得烦躁,却又深自灵魂无法改变。

他想收回手,可是为时已晚。

柳闲的神色如同那日在春山寺哄骗万千妖兽时无异,他钳住谢玉折的手腕,面上挂着平常浅淡的笑。

突然,谢玉折感觉自己被定住了,四肢像是被人挂上了重锁,他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

他眼睁睁看着柳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他的右手腕上涂画着他看不懂的字符,他画得很快,像是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了一般。

在最后一笔落下时,血迹变成淡金色向上浮起,最终消散在空中,只剩下他手腕突然显出的一道小金印,而柳闲一贯的笑容也明显凝固住了。

指着突然出现在手臂上的繁复花纹,谢玉折问:“这是什么?”

同心护身咒。

这咒早在千年前就被列为禁术,天底下会的人寥寥无几;极耗心血,不仅要倾注大量修为,还需要下咒者自身的一缕神魂,几乎无人愿意使用。

柳闲不禁好奇,主角究竟遇到了何方神圣,又是为何让他愿意为了让这个凡人好好活着下血本?

他看着这金印抽了抽嘴角,终是没有多说别的。

谢玉折手腕上突然多了个没见过的东西,可非但没有不适,郁结的心反倒舒畅了几分,他顺着柳闲的话问:“我有什么病?”

“你好得很。”柳闲道:“首先,我要向你解释清楚。我知道你已经记住了我刚才画的咒,等你拜入仙宗后,便会发现,那只是个显形咒,没有任何别的功效,日后就不能用诸如‘坏蛋柳闲给我下蛊!’的理由向我寻仇了。”

谢玉折神色平静:“我出生在下修界,没有仙缘,与你非亲非故无怨无仇,不会向你寻仇。”

“我不信”三个大字明晃晃写在柳闲脸上,他诚恳地摇了摇手指:“衷心地祝愿三年后的你还记得这句话。”

柳闲轻轻巧巧地笑,他按着谢玉折的手腕说:“我和你有没有仇不重要,不过你可以好好感恩给你下咒之人。这金印是好东西,你能活到现在,全靠它。”

他所言为真,要不是有这个护身咒,团圆夜时谢玉折就已经死在他手下了。

但他没说的是,即使是这东西,也护不了他太久了。

柳闲只是个被逼穿书来的炮灰,本职工作就是做个反派,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即使不择手段。

既然都是个卑鄙的炮灰了,他在谢玉折身上用的,是显性咒,却并非简单的显形咒,只是除他之外没人能看出来而已。

是主角又如何?谢玉折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在他面前的是天下地上唯一的仙。云与泥的差别,想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悄悄做手脚,对柳闲来说未免太容易了些。

下咒者虽强,可他这个仙也不是吃白饭的,至多三个月,谢玉折身上的护身咒就会破了。

到那时,那时。

眼前人是他等了千年终于等到的人,柳闲的心情不能不激荡,他手指相捏一用力,不小心加深了刚咬破的伤口,血滴在地上,绽开点点红花。

谢玉折听不懂他无头无尾的话,便也当做没听见。他只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小块纱布,指了指柳闲的手指:“你这儿流血了,包扎下吧。”

他伸手时衣袖半揽,手臂上金印乍现,柳闲想到正是这东西让他不能当即斩杀宿敌,还要提心吊胆过一阵子,紧咬着牙笑道:“你真好,再不包扎伤口就要愈合了,可我不……”

谢玉折浅淡地“嗯”了一声,直接拉过他的手,在柳闲“你胆大包天”的震惊眼神中,把随身携带的治伤秘药细细涂了上去。

他弯下腰,手指与柳闲手上的薄茧相互摩擦,指尖勾扯,动作比春水温柔。

柳闲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规整的银绣额带和高高束起的发冠,有些懵。

他在心里写了几万字的深刻检讨,反思了自己竟想杀害当代优秀青年的恶毒心理——当然,仅仅是想想。

这人未来为了飞升,可是会杀了和他无冤无仇的我,甚至那系统说,还会毁灭世界似的?

他凉丝丝问:“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又好心给我包扎?”

原以为主角会说出些感天动地乐于助人的理由,没想到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只愣了一秒,下一句便是:“我不想让别人的血沾在我身上。”

柳闲微笑着呵呵两声:“我喜欢红衣,如果你也喜欢的话,现在就能给你做一件。”

谢玉折正在给布条打结的手突然一用力,惹得柳闲一吃痛,正要叫唤,却发现垂着头的谢玉折有些落寞。

他抬眸用明亮如星的眼睛看着他,其中竟带着少年人稚嫩的悲哀。

他语气一软,低声道:“您穿红衣才好看。”

明明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直勾勾地看着天道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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