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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粗人一个,不懂别的,再说了,能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是,当然。”柳闲诚恳地点了点头:“但是沈高峯每来找我一次,都会带上黄金百两,宝玉无数。”

“百两黄金!?”谢镇南大惊失色,瞪着眼睛想了很久。

而后他一脸鄙夷地看着柳闲:“难怪国库亏空,原来是你这佞臣!”

柳闲又道:“我每算一次卦,你就能少打半场仗。”

“你好贤良啊,你完全值得。”谢镇南笑着,脸上棱角分明如刀刻,他讨好地搓了搓手:“那就拜托你给我家宝贝取个名字了。”

沈素商在一旁无奈地笑看着他们。

柳闲拗不过他,只好应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沈将军,得罪了。”

越靠近沈素商,越有种诡异的气压在柳闲身上,虽然只是取个名,但他莫名有种在赴死的感觉。

他伸出病态到透明的手指,轻点上女子的眉心。刚碰到沈素商的皮肤,一身的病骨便如千蚊叮咬,痒痛灼心。

他一度想收回手,但又不想负了好友的希冀。不过是帮人取个名而已,连路边上带黑眼镜的假道士都能做,能颠倒乾坤的真国师怎么不行?

他稳了稳自己探查沈素商灵海的手。

后来他终于明白疼痛因何而存在。

指尖碰到灼热的火苗时, 若没有刻意控制,人会瞬间本能地抬起手,让自己远离危险。可人间大多的伤害都不是能够简单靠反射逃离的火苗, 大脑无法预测和判断,有些人站在山崖边,却还以为自己在游乐园。

很多感官迟钝的人听不见风声, 只有在感受到疼痛后,才知道刚才背后有人朝他砍了一刀,此时想要躲开却已为时已晚了。

所以习惯痛觉和没有痛觉的人才最可怜,因为他们不能感受到那刀伤有多深有多致命,不知道要及时去找人医治,也不知道硬抗下来那一刀其实是救不了的。

此刻就有把无形的利刃抵在柳闲心口,在他探出灵力一路向前时已经毫不留情地戳了进去,但疼痛后知后觉, 那时的他不知道。

大脑的污泥里有东西要破土而出,心脏猝不及防地宕机了。

“啊。”柳闲轻呼了一声。

他本只用了一丝灵力探魂,可沈素商腹里的胎儿却用巧劲撬开了他的灵脉,如贪吃的饕餮一般源源不断地吸取他的灵力,他连忙抽回手,灵力却已经被吸走了好些,身体骤然亏空, 他一下子就虚脱了。

强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柳闲忍住呼吸, 憋咳嗽憋到眼角泛泪,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身形, 余光瞧着一旁满眼希冀的谢大将军和沈素商。

他向来身体不好,一直病恹恹的, 脸色再白也不会比现在更严重了,这两人应该看不出来问题。

他松开手,捂嘴忍着只轻咳了一声,笑道:“你们还真是好福气。”

打开手心时上面有一团黑血,他毫不在意地悄声施了个清洁咒,笑眯眯道:“此子根骨不凡,天道降福,身负鸿运,将来定会平步青云,直至天下第一。”

“未来是个全天下都惹不起的人物,兴许还能成仙呢。”

他轻松说着,可越是细想,越是心惊。他说了这人通天的青云梯,却没有说这小孩身上化不开的灾煞,黑团团地把前路全部挡住,其中有些甚至和他有关,但他算不了自己,看不清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捡些好的说吧。

他如此夸耀了半天,另两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黑,柳闲不解地问:“家里要出个神仙,光宗耀祖的事情,你们怎么不高兴呢?”

“我虽然只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是不是会吃很多的苦啊!”谢将军一双凌厉的眼睛里此时已经有了泪花。

沈素商也紧皱着眉,安抚自己腹中突然躁动起来的孩子。

柳闲温声道:“不克劫无以登仙。不过他命中有贵人,不用太过担心。”

那两人这才浅浅地松了口气。

哪有什么贵人?反倒有个死敌。此子命中全是煞,虽然组合在一起时变成了个天下独绝的神仙好命,可第一仙的身旁又怎会有第二个人。

谢镇南问:“柳闲,给他取什么名字最好?那种成不了仙,只能一辈子当个普通人的那种。”

“……要这样?我想想。”

柳闲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指,这地方像幻觉一样有点疼,好像刚被小狼咬了一口,留下了他看不见也消不去的疤痕。

“他命数太异,耀若金玉,必须破之。我多年不读诗书,只能取个直白的名字,就叫——”

他冥思良久,将军内院梨花簌簌飞落,其中一小瓣恰巧吹到他肩上。他抬手拂下梨花,微微用力将它捏碎,从容道:

“谢玉折吧。”

一阵雪风刮脸,把柳闲猛地从已故的回忆中扯了出来。他迅速跳起来,像见了鬼一样指着躺倒在地的谢玉折,身后眼绸的飘带乱飞:

“你、你你!谢玉折,你这名字居然是我给你起的!”

他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已经口不择言:“我有病吧!”

怎么会这样?十多年前的我竟然还从春山寺逃出来了一次,去当了这个国师,还给自己的死敌取了名字?

疯了,都疯了。

此时柳闲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个寥寥数万字的书了,这是一个完整到让人恐惧的世界,他亲历着的世界,不能简单当做一本剧情既定的书。

他不知自己过去从何学得了算天命,彼时手眼通天的国师也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此情此景。

谢玉折这三个字,竟然会出自我口,一切竟都有迹可循。

原来这个我清醒时时刻不敢忘的名字,是失忆时的我为他起的。

我早知他与我如河海支流聚又散,可是,原来。

若是我当初没有伸出手,没有被小兔崽子吞了灵力,书中的剧情是不是就不会进展下去,我就不会为了一句“废仙身死”提心吊胆?

这段记忆里的人分明就是我,可是我之前为什么会想不起,自己坐牢的时候还抽空越狱去下修界过了把做病弱权臣算命子的瘾?

从春山寺走到和雍国,绝不是一段轻松的路。

他走过。

那时却没想过这已是第二次。

柳闲拔剑四顾心茫然,呆呆地站了许久,真不知道是该骂绛尘看管不利,还是骂自己名闲却闲不住了。

安安静静坐牢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和主角搭上关系?

最后他选择骂自己给谢玉折取的这个名字没用。

都克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你还是活得好好的?

谢玉折原正怅惘着,身上骤然少了支撑差点一下子磕在地上,好在他核心力量极强,稳着身体一下子哽在原地。

他惝恍迷离,不可置信道:“你……为我取的。”

柳闲神色复杂扶额:“你爹娘要我给你取一个……寓意好点的名字。”

寓意好?

谢玉折微微蹙了眉,他有些不解。玉折,兰摧玉折,为何会是寓意好呢?

不过他相信,柳闲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也并未深究,只讶异地想,我的名字,竟然是他取的。

大惊失色只有那片刻,柳闲虽然心里仍无法接受,表面却云淡风轻地坐了下来。他把自己沾湿在鬓角的碎发捋到一旁,看着谢玉折一向冷然的眼里湿漉漉的,并没有解释这个名字的来历,转移话题道:

“其实我第一次撞见她,也是在练兵场,那时候她还没有和谢镇南成婚,我便叫她长公主。”

“没想到她看着温婉,却很有力地朝我抱拳一礼,她说,练兵场上,不分男女,不分身份,不能偏私,当以职责相称,我觉得甚有道理。”

即使后来这两人成了婚,柳闲也没有叫沈素商“谢夫人”,谢镇南也不喜欢这个叫法。

一个人首先是他自己,至于谁谁之妻,谁谁之母,只该是由她们自行选择的身份之一而已,而且非必选。

柳闲嫌恶地张了张嘴:“你是不知道,你爹当时那个笑得有多恶心。那两颗眼珠子,就像是被蜂蜜腌过了一样,看得我浑身发麻。”

“他是见了我这种快散架的人都想捶两拳的,没想到对沈素商浓情蜜意,轻轻碰一碰都怕弄疼她,可沈将军哪是这种人?所以她每次都会骂他。”

想起谢镇南后来一把年纪了还为沈素商到处惹祸闹事,柳闲真不理解他是怎么当上将军的,拧眉道:“还好我修的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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