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 2)

有一瞬间柳闲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在对谢玉折说这些话,他是在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重申:不要也不该把自己当成国师。

哈,迟早把自己逼成一个人格分裂的疯子。

谢玉折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他的嘴唇开合好几次,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柳闲知道他无话反驳,毕竟真相就是这样。

曾经的国师皎皎如明月,那个人很好,所以谢玉折凭着对过去的怀念忍受现在的我。

可这种情感又能撑多久?

他面色平静地说:“谢玉折,不要用记忆美化我。”

如今我戏弄你、利用你,未来还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一直自甘陷于泥淖的上仙,从不需要被人奉做真神明。

此刻柳闲竟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或许是小睡浓愁,平日微不足道的情绪趁虚而入了吧。

“不是这样的!”

谢玉折急切地否认了他,他抓起柳闲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双目楚楚近乎哀求:“柳闲,你错了……不是这样的。”

没有眼绸后才能真正看清柳闲的神色,才知道原来他笑时也是毫无情绪的。谢玉折看着他,一颗心骤然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就像渴水的人掉进冰窖,脱掉衣服捂了半天,却发现那冰是假的,根本化不开一样。

柳闲这些话割在身上远比被钝刀子凌迟疼。

谢玉折对他说话的语气里头一次带了质问的意味,他盯着柳闲,哑着嗓子问:“在你心里,你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这样说到底是想提醒我,还是提醒你自己?柳闲,你为什么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好?”

谢玉折发现,柳闲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和过去分割开,想让自己和“好”这个字不沾边,总是说狠话,想把自己用凶狠的壳子包装起来,让人都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可有难时他又第一个挡在人前,心软得连让一个幻境造物难受都不愿。

他不敢直视柳闲,低垂着眸说:“和国师分开的时候我十二岁,什么都不懂,只简单地依赖敬爱着身边唯一对我好的人。可是柳闲,又有好几年过去,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夕相处,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的我喜欢你……绝非因为你曾是国师。”

第055章 祭魂飞升

哈?喜欢??我???柳闲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暗流涌动的空气也奇怪起来,他的眼睛都快惊掉出来,指着自己问:“你再说一次?”

你我辈分差这么大, 这不好吧……

“我喜欢您的一切。”柳闲的右手正攥着长长的一条眼绸,谢玉折微微低头,落于其上一抹虔诚的吻:“您救我性命, 授我衣食,传我诗书,我一直敬爱着您;而您本来就有人间最好看的眼睛,并非花言巧语,所以弟子觉得不需要蒙上。”

敬爱啊……

尊重长辈是主角的必要品德,很正常。

“那好啊,”手背上温软的触觉让柳闲心脏一颤。他抽出手,打开修长五指, 手中的月白锦缎如鹅毛翩然坠落,他勾唇一笑:“既然小玉喜欢,那我以后在家就不蒙了。”

谢玉折的眼睛笑弯成月牙,他道:“好。”

可他的心却在为柳闲极快转变的而悲哀。这说明刚才的一切,柳闲压根觉得无所谓,他随口陈述想法,他其实毫不在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为什么柳闲能毫无顾忌地, 做到没有丝毫感情?他是真的这样漠然,还是只是在伪装?

大脑不理智的另一边, 他又快高兴得飞到天上去,他从柳闲信口说出的话里过度解读出了三点:

1、他叫我小名, 他亲近我;

2、他把我们一起布置的宅子当作家,他信赖我;

3、他只给我一个人看他的眼睛吗?倘若是这样, 他……偏爱我。

他因他的垂怜而雀跃,却不甘心只有他的垂怜。

他的心被砍成两半,一半在痛苦,另一半却还对柳闲抱有侥幸和希冀,阴暗的角落如被春风吹过,杂草迎风疯长,溢满了恶劣的欢喜。

看见谢玉折因为一句话就又变得喜悦,柳闲实在是对他的固执束手无措,叹了一口气,好心说:“不要太相信别人。”

想到这样纯良的主角会被他谋杀,他有些惋惜:“世间多数人同你一样,都是冥想结丹。我几乎从来不用灵力,但我也有灵丹。你猜猜那是怎么来的?”

知道谢玉折猜不到,他也没等他开口,直接道:“以杀止杀,以血结丹。”

“一千年前我还没有飞升的时候,住的小镇名也叫祈平。传说里,我上不周山前吃了道只有自己的践行宴,其实那是真的。”

柳闲嘴角卷起半边浅笑,喉结微动好似在回忆那日的抵死缠绵:“因为那里的所有人,都被我杀了。除了怨鬼,没人能和我一起吃饭。”

“尸堆很臭,我坐在旁边,喝了半杯酒,另半杯倒在地上祭奠亡灵,血气飘进我的身体,随后我就有了灵丹;而后我上了不周山,那山上全是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流出来的血五颜六色,混在一起,把我的白衣服都染黑了。”

那时累吗?其实他没觉得,相反,他在鲜血里找到了安全感,只觉得尸堆比他的房子亲切,就好像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那时候他想,在剧情里一定是主角想为民除害,才把他杀了的吧。

他原以为正道之光会惊愕会震怒,却没想到谢玉折居然颤了颤瞳孔,落寞地说:“您一定很辛苦。”

柳闲问:“重点是这个吗?那么多人死了!”

为什么主角会有这种脑回路?

谢玉折油盐不进:“要是那时候我在,能帮帮您就好了。”

柳闲用一种“少年,你没救了”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他有点心虚,现在主角有了个这种不讲法制道德的脑袋,该不会被他养歪了吧……

谢玉折很坦然地说:“师尊,这并非是对您的偏信。只是我曾在书上看过,当时你住的小镇在不周山脚,妖山瘴气密布,普通人很容易被污染,失去人性,堕为妖邪。而要是不除妖,毒气还会很快蔓延到别的地方,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未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静默良久之后,柳闲点了点头:“你猜得很对。”

那几天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四处游玩后,他背着一口带的各地土特产,回到了家乡。可当他欢天喜地踏进小镇门口时,却没看到熟识的长辈小孩朝他招手,只看到糖人化成血水,竹签变成利器,人人相食、掏心挖肺的血腥画面。

作为镇子里最见多识广的夫子,他认识每一位镇民,和他们每个人都说过话。而那天他们全变了样,有些面貌狰狞,朝旧日好友挥动异变出的利爪;有些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是男是女都辨别不了;有些甚至只剩了七零八碎的骨头,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而他一身清雅白衣,立于“祈平镇”三字匾额之下,据说这是很多年前镇里的某位书生写的。

柳闲虽然没有结灵丹,却把剑意用的炉火纯青。他几乎没有分毫犹豫,走入镇内,亲手解决了其中的每一个“人”。

等镇里连鸟雀的声音都不剩之后,他饿了。好在妖邪厌恶蔬菜的味道,客栈后厨还算得上干净,他便安安静静地为自己做了一席饯别宴,一口一口地吃完后,又点了一把大火,浓云滚滚,将一切燃烧殆尽,旧日的祈平镇从此化作飞烟了。

而后他要阻止瘴气再往外散,又马不停蹄地上了不周山。

一开始踏上妖山软腻的黑泥时,柳闲已经做好了被妖兽撕碎的准备,毕竟寡不敌众,他没有强到有和一群妖兽硬碰硬的能力。

可他的身体虽无恙,心却早已和镇里的旁人一般被瘴气污染了。他隐隐约约地会因为鲜血兴奋,并且知道这种东西种进骨子里就再也取不出来了。

最后他凭着这股杀意,又念着自己素未谋面的主角,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潦草结束,于是硬生生地拖着步子,爬上了山顶。

视野之内,不见妖邪,妖兽的血气化作为升修的灵丹妙药,结成灵丹的数十日后,他就飞升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