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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折继续道:“师尊,哥哥,柳闲,义父,你还想听什么?你想我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还会……”

谢玉折眼里那一瞬的怅然消失后,他便似笑非笑的,声音低醇,尾音勾笑,似是在刻意咬着字音,带了些引诱的意味。

明明是柳闲自己想要打趣他,此刻他大脑却像过电一般,很想把谢玉折的嘴堵住。他连连摆手道:“停!还是师尊好。”

谢玉折一下子惊喜地弯了眉眼,柳闲似乎都能看到他不停摇晃的尾巴了,他餍足地说:“我也更喜欢叫你师尊,这个称谓从来都属于我。”

此刻,柳闲已经不能再在垂眸时用余光看着他,相反,他要撩起眼皮,才能和他对视。他把早已捏在手心里的半块镜子递给谢玉折:“想看看自己以后的模样吗?用这个。”

谢玉折似乎对他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他没有理会柳闲,反倒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凑近了些。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柳闲的眼角,眸光闪烁,有些惋惜地说:“要是师尊现在用的是自己的眼睛就好了。”

“你的容貌,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的眼睛……柳闲欲发问可嘴却不受控制,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谢玉折揉出泪来。他眯着眼,水光之中,谢玉折恰好能借此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满意地笑了。

而后他取走柳闲手中的镜子片,随手丢进草丛,低声道:“师尊,死物无情,可我们有。我想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的模样,而不是从一片冷冰冰的石头里。”

余光瞥到一旁已经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满嘴“我什么都没看到”的真明珠,柳闲浑身却像骨头软了一样无法行动,只能提醒道:“不要得寸进尺。”

谢玉折对他的警告浑然不觉,他垂眸看着柳闲,在长睫垂下的阴翳里,他又问:“那你喜欢吗?”

明明只是脸比从前更成熟了一点,可自从谢玉折出现的那一秒起,柳闲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谢玉折凑得越近,五官就越像是被蒙在一层雾里,他看不清,他的身体很恐惧眼前的人,本能地想要远离。

可又不知为何,他的大脑像是被泡在了让人迟缓松懈的药汤里,被人蛊惑似的,明明很排斥这副模样,却非但没有反抗的意思,反倒顺着谢玉折的话问:“喜欢什么?”

谢玉折用双手捧起他的手,牵着柳闲的手指一路向上,细细描摹自己的脸。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下颌,喉结……

“我。”他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问柳闲:“长相如此的我,你喜欢吗?”

被谢玉折牵着,抚过他的容貌时,柳闲的手一直在不能自控地颤抖着,他的灵魂像是要脱壳而出一般震颤,如同真明珠送他的那盏灯,他本能地在害怕。

见状,谢玉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蹙眉,委屈地问:“师尊,为什么你在发抖,是不喜欢弟子吗?”

柳闲又一次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不止容貌,今天的谢玉折比往日更加特别。

他被那样复杂的眼神引得一愣,沉沉地盯了很久就快被吸进去,如此沉浸良久。

谢玉折的瞳孔黑而深邃,像一片独属于他的湖泊。一点光落在这双眼睛里,就变成了月亮落在湖面上,摇摇晃晃又动人心弦的倒影。

如此澄澈美好,美好到在不停地引诱人跳下去,然后那轮月化作刀。

柳闲发现,明明是面对的是和从前一样朝夕相对着的人,他却看不出来,这双漆黑的眼睛里到底贮藏着多少心思和情绪。

水渊则黑。

他想抽出手却动不了,一口气儿都快吊不上来:“我是你师尊,不是你的谁。你长什么样,和我喜不喜欢有关系吗?出门在外,说话要讲分寸。”

谢玉折并不因为他无力的咒骂而伤怀,相反,他微微侧了侧头,用脸颊很缱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睨了眼身旁的真明珠,用一种不轻不重,但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弟子明白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尊是想要和我回家。弟子会等的,那便等我们一起回到了家中,我再问。”

自己脑袋糊涂了给自己挖坑,柳闲气急败坏地咬着牙,死死盯着谢玉折那张脸。

怎么才分开一会儿,谢玉折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不要脸?

可是他又发现,虽然自己的手正在被这个人紧紧握着,被迫触碰着他的脸颊,可他竟然半点要挣脱的意思都没有,连一句“真明珠在旁边看着”都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是不能。

而谢玉折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师尊,其实……他在旁边也没关系,无论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没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呼吸已经变得炙热,气息肆无忌惮地喷洒在柳闲的耳后,低沉的声音流入耳朵,弄得他头皮发麻,腿一软,差点就要站不住,而谢玉折似乎早有预料,一直稳稳地托着他。

头晕目眩的间隙,柳闲总觉得,有头虎视眈眈的恶狼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利爪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只需要微微一用力,利爪就会刺破他的皮肤,割断他的血管,让他瞬间丧命。

“师尊。”谢玉折眷恋地搂着他,用手一簇一簇地把玩着他的头发,像是觉得好玩似的又叫了他几声:

“哥哥,哥哥。”

柳闲不理他,他便继续自顾自说着:“柳闲,其实不用问我都知道,你很喜欢我的长相,因为这是谢玉折的长相。”

先前谢玉折弯着腰,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一秒钟也没从他身上离开。他看着他的眼神专注而笃定,还带着些微不可见的侵略性,像是想从他的眼睛里挖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可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玉折的目光却从他的脸颊旁擦了过去,没再注视着柳闲,而是看向他身后被山雾笼罩着的一草一木,更像是在躲避他,不欲看到他的神情。

他嗤笑道:“因为是谢玉折,不是别的谁,所以无论长什么样,只要在国师府里的那八年没有被抹去,你都会喜欢,对吗?”

柳闲轻喘着气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谢玉折机械勾起的唇角里没有半分情绪,转眼他又指着自己的伤口,可怜兮兮地说:“师尊,只是我刚刚受了好重的伤,肩膀好疼好疼,你能抱抱我吗?”

他话说得很慢很轻,话尾竟然带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卑微又可怜,像是一条冰天雪地里找不到家的狗。

柳闲白了他一眼:“我抱了你,你的伤口也不会不疼。就算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会有半点好转。”

“至少心里会好受很多。”谢玉折朝他张开双臂,吃力地笑了:“要是被划了这么多道刀,还得不到你的一个拥抱,我也太不划算了。”

柳闲扯了扯嘴角,看见谢玉折固执的眼神,上前一步,意图回应他的拥抱。

谢玉折的臂弯已经大大张开,他笑盈盈地,似乎在等待着一个虽然没什么体温,却会很温暖的怀抱。

可片刻之后变故陡生,尘灰腾起,眼前银光刺眼,寒芒乍现!

兵刃相接之时,谢玉折稳稳站立,他信手握着一盏赎灯,昂贵的灯面已经被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穿碎,不过他并不在乎,仅缓缓垂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抵在自己命门的十数柄剑。

而后他的目光在小剑上停留许久,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已经没了先前刻意压抑出来的轻柔,这是柳闲第一次听到谢玉折对他冷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悦的声音,他毫不畏惧地用手拨了拨锋利的剑尖,捻了捻破皮流血的指尖,垂眸地盯着柳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问:

“心脏、脖颈、眉心、灵海……师尊,你召出心剑指着弟子这几处,是想要做什么?”

柳闲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他……?”

“谢玉折”直接捏碎了被他把玩着的那柄小剑, 在他往前倾了半步之后,柳闲指向他的所有剑竟然全都化为光影,同尘湮灭!轻风激不起地上的尘土, 可他仍伸手为师尊拂了拂衣襟,反问他:“我不是谁?”

在他风轻云淡的问询之后,柳闲的五脏六腑都在冒血。从这个人苏醒的那一刻起, 他的思维就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影响控制,面对这样异常的谢玉折,竟然有些不想反抗。

好在他精神力极强,仍存着一丝理智,想找到时机突破禁锢,可这个人对他话说的亲昵,暗中的警惕却半点不停。

只有方才,他身上的掣肘终于放松了些——在眼前人说想要一个来自柳闲的拥抱的时候。

他明明可以直接操纵自己去拥抱他的, 这个人应该很清楚,他反抗不了,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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