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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紧闭着双眼,本该红润的唇色惨白,面颊也微微有些发黄下陷;能留在人间的鬼都是和活人一样实体,这样才能成功伪装成活人,可他的下半身却隐隐约约得像一团雾,像没吃过几天饱饭似的。

青年秀丽的双目里多了几分诧异。这小孩看着干净又澄澈,像一瓣洁白的花,可他死后还能行走于人世,又说明其实他怨气很胜。

他半蹲下来,平视着少年问:“你说的祈平镇在哪一国?或许我可以领着你过去。”

少年皱着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像是回想时用力得不行,良久后他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好像忘记了。对不起,大哥哥,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早有预料,青年勾了勾唇,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你身上有镇民常用的物件吗?我能用那个把他们找到。”

多少怨鬼连神志都没有了,这个少年仅仅是失去了一点记忆而已,已经是极好不过了。

果然,小鬼魂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赶紧把从怀中摸索出一样用粗布重重包裹住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递了过去:“这是我奶奶的东西。”

他把这个包裹保护得极好,里面像是放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似的,青年一看,是一口小锅,两张破碗,一杆秤,已经用了半卷的针线和一把破蒲扇。

端详片刻后,青年拿起了灯,扯着嗓子神秘兮兮地威胁小鬼:“离远一点,这灯专杀鬼。”

“嗯!”早已感受到这盏灯里有大把大把怨鬼的气息,可少年并没有害怕眼前的人,反而坚定又充满希冀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后脑勺撞到了石头上。

他吃痛地咬了咬牙,却又按下了想要揉揉伤口的手,生怕半点动作惊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哥哥。

而后他见那灯中火焰突然燃猛了,光焰明亮却不刺眼,且一向只能出现在夜晚的他,竟然没有因为这种专收鬼的灯产生半分不适。

他看着青年谨慎却又轻松的动作,想到在上修界似乎有捉鬼换钱的说法,抿唇道:“好心哥哥,等我找到了祈平镇,你就捉了我吧。”

“锅、碗、称、针线和蒲扇,你舍得不要哪一样?”青年似乎没听见,一样一样地拨动着手中的粗布口袋。

“我……”少年迟疑了,其实他都舍不得。

而后他别开脸,坚定说:“都可以。”

见小鬼那副憋屈不舍的模样,青年轻声笑了,他又把粗布袋子打包好,塞回少年手里,割下他身上百家衣摆的一小块布,抬手朝少年晃了晃,挑眉道:

“这难道不是镇里那些大人给你的吗?总不会是你自己织的布吧。”

少年骄傲道:“我是奶奶收养的孩子,这是镇里的其他叔叔姨母给我缝的。”

“那用它就够了。”

青年借着灯火,把这一小块粗糙却洁净的布燃尽,剩下一小块灰浮在半空中,他掐诀施法:

“歧路休贻……”

咒法仍未念完,那块原还在无规律动着的灰就已经失去了活力。小鬼虽然瞎了眼睛,但青年能明显感受到,如果他的眼神仍旧明亮,那它一定满怀希冀。

“歧路……”

这回余烬都消失了,连点灰都没留下。

几次尝试之后,青年的神色变得凝重,他低呵:“引香,起!”

最后一次强启寻人之术后,他执灯的手顿了顿:“找不到。”

少年微不可见地低下了头,他有些发愣,魂魄摇摇晃晃,强忍住了哽咽,可眼角点点乌黑的血迹却不会骗人:“谢谢大哥哥!找不到也没关系的,我只要一直走,以后一定能找到!”

“你走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是在一块小溪中央的一块石头上醒来的,那溪水上流的全是一些特别好看的吃食,我上辈子好像没见过呢!当时周围的人都穿得好奇怪,身上都是金灿灿绿油油的大石头,座位旁边摆满了红色的树,绿色的白菜——那菜好像透明的石头,根本吃不了。他们说是在给当今丞相祝寿,可过生辰,不是应该坐在村门口的大树旁,其他人围着绕一圈,然后一人送一捆能吃的菜吗?”

少年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那时候开始有了意识的,然后只想回家。好在他们都在看那些深眼窝戴面纱的女子跳舞,我才从小石头上悄悄爬起来,走出去之后,就一直在找回家的路了。”

金银加身,胡姬斟酒,小鬼魂生前没见过这些,只能用生涩粗糙的话语描述。闻言,青年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镇子在哪一国了,走吧。”

他虽还未曾踏足南国,可早有听闻那个国家的富庶奢靡,每年丞相都有不同的法子过生辰,曲水流觞宴,座下美人舞,这是他四年前玩的花样。

少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疑惑问:“走?”

“大哥哥,我是恶鬼,要是被别人看见我们走在一起,你没有镇压我,那些人会打你的。”

眼睁睁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小包子脸说出“我是恶鬼”这四个字时,青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煞有介事地晃了晃灯,赞同道:

“怨鬼食人魂,能活四年的可不多见。你甚至还能有神志,这四年恐怕吃了不少,的确该压。”

“我我我我没有!”

少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其中眼球破碎空洞,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会吓到别人,他又感觉闭上了,连连摆手,焦急得人差点就要飞起来:

“哥哥我虽然是恶鬼但我不吃人的!我我每次饿了都会回地府休息休息,那里有阴气,我进去吸吸再回来,就不饿了。”

“难怪这么瘦。”青年瞧了眼他,撇撇嘴道:“你们恶鬼去地府那种地方,不会被抓吗?而且你有神志,还不吃东西,其他恶鬼应该也挺排挤你的吧。”

少年把头摇得像个小巧的拨浪鼓:“我会躲一躲,而且鬼被打又不会疼。”

青年伸出食指在少年眉心点了点,被他温热指腹触碰的地方生出一点朱砂痣来,他说:“既然你是个好恶鬼,那现在你是人形了。”

少年飘忽的灵体下身居然真真切切地立在了地上!他往地上用力地跺了好几次脚,惊讶地捂着嘴,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道:“我能走路了……谢谢哥哥!您这么厉害,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吗?”

“我是凡人一个,不过的确挺想成仙的,借你吉言啦。”青年咧嘴笑得开怀了许多,眼见着小鬼又要乱窜撞上石头,他只好牵起他的手,将他攥了回来,无奈地握得更紧了些:

“既然能走了,那就去南国,找你家。

少年用恍若新生的双腿在原地蹦蹦跶跶,用四年没使用过的双腿走起路来滑稽又可爱。

青年随手为他砍下来了一根笔直的竹竿做拐杖,他便一瘸一拐地边走边跳,看着好生动,就差围着那杆子跳舞了。他在快要崴脚的时候又被青年拉了一把,开心问道:“好心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十七!”

青年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名字这种东西,不就是个称呼罢了,没必要知道。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

“……我知道了。好心哥哥,那你已经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吗?”少年兴奋的眼神明显落寞了很多。

“不知道。”青年耸了耸肩:“但我会问路。走吧,小恶鬼。”

第069章 祈平旧事

烈火中的画面再一转, 一大一小,两个人,那个高的美人有着比日光下溪水还明亮动人的双眸, 另一个矮的少年紧闭双眼,是个瞎子。

瞎子少年扯着美人的衣袖,二人乘御剑风, 闲卧香车,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如此几日。

为他们驾马车的车夫回头道:“公子,这儿应该就是您二位口中的祈平镇了!别怪我说话晦气,您进去可真得小心点,这儿凶得很,四年前里头的人可全都死完了!”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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