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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见多尔衮这样,皇太极还挺高兴的。

如今这样,却叫人无名火起,他又没规矩又有规矩,这是什么意思呢?

皇太极也不叫人起来了,冷声道:“十四弟说盛京乱了,哪里乱了?”

多尔衮特意跪在地上铺的软垫上,膝盖一点也不疼。要说这关雎宫确实奢华,地上的软垫还是很绵软的,触感也是很好的,多尔衮心里琢磨着回头给小丫头的邀月堂也是弄一点来。

面上却正经道:“郑亲王写信告诉臣弟的。臣弟实在是担心,于是星夜入京,就怕皇上这里有什么闪失。”

他要是不这么说,皇太极还能叫他‘滚进来’?

皇太极听他句句攀扯济尔哈朗,这心里头真是生气。

济尔哈朗确实会做出写书信叫他入京的事来,但这样口无遮拦的事情,济尔哈朗是做不出来的。

仿佛看见了皇太极眼中的不相信,多尔衮从怀中取出济尔哈朗的书信,直接送到皇太极跟前:“皇上自己看吧。”

“皇上在关雎宫中闭门不出,臣工们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皇上是这大清的主心骨,皇上若再不出去,将自己闭在这里不理朝政,外头人心惶惶,焉能不乱?”

他字字不提是为了宁翘回来的。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把他的翘翘牵扯进来。反正他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真实的情形。济尔哈朗那里还得接了他的人情,赞一句睿亲王有担当。

反正济尔哈朗不在眼前,多尔衮就把人卖了个彻底。

皇太极将那信拿过来看了。也不知道是写了多少封的,拿在手里厚厚一扎,也不知道多尔衮是不是都拿过来了。

皇太极随意拆了几封看了,济尔哈朗倒真的是言辞恳切,比他在外头跪着的时候说的还要诚恳危急,皇太极都可以想到,这个老实人怕是急的涕泪横流的模样了。

倒是难为他了。

还说什么多尔衮回京后,一切罪责由他来承担。皇太极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倒是大言不惭,无诏回京的罪责,他济尔哈朗承担的起么?

这些信不能流落在别人手里,会成为济尔哈朗的把柄。

便是放在多尔衮手中,其实皇太极也是不放心的,可偏偏书信就是多尔衮给他看的,多尔衮都已经看过了,又确是济尔哈朗的字迹,再想处置也是不成的了。

多尔衮何等精明,只见皇太极多瞧了一眼,他心里就有了计较,皇太极将书信放下,又说叫他收好的时候,多尔衮就笑了,将那书信都收拢过来。

关雎宫中其实设有焚烧宸妃衣物的地方,这原本就是祭典的一部分内容。但因为皇太极不许人进来,所以这东西放在那里就是个摆设。

倒是多尔衮起来,当着皇太极的面,将济尔哈朗的那些书信都给烧了。

多尔衮道:“这些书信留着也是无用。臣弟人都已经回来了。还是烧了干净。”

多尔衮看见了,在火舌吞没那些书信成为灰烬的那一刻,皇太极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一瞬,他分明是不喜欢自己留着济尔哈朗的把柄的,却偏偏不直说。

便是不直说,多尔衮心里也明白。他的这位好四哥,可真是护着济尔哈朗啊。

这是生怕有人叫济尔哈朗背锅了。

多尔衮将书信带来了,也没打算将这一扎再带回去,何况谁说了这就是全部的书信呢?他的这位好四哥心深似海,他总得为自己这里留一手的。

皇太极垂目,开始冷淡赶人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出去吧。”

多尔衮随意坐下,一眼就瞧见了皇太极手中不知用了多久的绢帕,上面猩红点点,再观皇太极面色,可比他走的时候要憔悴消瘦许多了。

“臣弟与皇兄半年未见,臣弟难得回来,难道皇兄就不想与臣弟多说两句?”

多尔衮道,“事到如今,皇兄还想要立太子吗?”

“立太子?”皇太极默然许久,才道,“朕已经有荣慧太子了。”

关雎宫中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大清堂堂皇帝,坐在宽大的床前脚踏上,身后是穿戴齐整的宸妃尸身,外头是为宸妃故去日夜不休的做法事的声音。

内室中弥漫着浓厚的檀香味,还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气味的味道。

多尔衮瞧着这仿若生人住的活色生香的屋子里却摆着一个死人,他自来是见多了风浪的,不在乎这个,可要是不知情的人进来瞧见这一幕,吓都要吓死了。

便是这宫中,接受不了皇上与死去的宸妃待在一起这么久的人,不是大把么?

可偏偏有勇气闯进来的一个也没有。

多尔衮瞧着那边熄灭了的火焰,淡声道:“皇兄,荣慧太子已经死了。宸妃也已经死了。”

“外头日夜不休的声音都在告诉皇兄,走了的人皇兄留不住,是应当放手的。有了这些时日,宸妃知道皇兄情深,已经足够了。再继续下去,相扰宸妃灵魂不安,怕是再多的法事也无法让她安心离去的。”

就算是叫济尔哈朗和皇后到皇太极跟前来。多尔衮的这些话他们也是不敢说的这么直白的,都是委婉相劝。

皇太极这样执妄的性格,对于大清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再情深意重,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破执破妄,非如此直言不可。

皇太极隐忍怒意:“是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皇后吗?”

皇太极生气,他倒是想发脾气来着,但喉头腥甜,若是情绪再有所躁动,只怕他又有呕血。

独自一个人面对宸妃尸身的时候,皇太极常常觉得痛彻心扉恨不得跟随而去,只要想到这一点便会心血沸腾。

可看见多尔衮进来后,看见了他身上的镶白旗的普通兵士军甲,就仿佛从炼狱回到了人间似的,多尔衮说的那些话,叫他鲜血横流的心有了些活气。

他感受到自己的精疲力尽,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他似乎不敢再生气了。

多尔衮道:“臣弟说的是实话。不管是谁来说这些话,这都是皇兄必须要面对的真实。皇兄留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是想留住什么呢?”

“皇兄心里很明白的,该去的都已经去了,也没有什么能留住。而臣弟回来的地方,才该是皇兄放在心头上的东西。”

皇太极定定的看着他的十四弟:“多尔衮,你没有心。”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将心比心,若你落得与朕一般境地,你能洒脱的即刻放手?”

“你那样爱重宁氏,别以为朕不知道。若是宁氏这般如此,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不过也难怪了。朕还当你是个知心人,以为你能懂得朕几分。没想到并不是如此。”

“朕与兰儿数年相知相伴,你与那宁氏才几年呢?如何能与朕和兰儿相提并论?”

多尔衮原本是不计较的。

大悲大痛的人有时候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多尔衮经历过这样的时候,虽然他没有这样的时刻,但是面对过这样的人。

但他的包容仅限于自己的亲兄弟。当年阿济格和多铎误会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都可以包容接纳不计较。

但皇太极的不行。尤其是皇太极牵扯到了宁翘。

他活了这么些年了,头一回这样喜爱一个女子,这会儿正是爱重的时候,容不得旁人说她一点不好,自己星夜回来都是担心她吓着了,结果皇太极竟然说这样的话。

说他们数年相伴。可宸妃也是天聪八年入宫的,算起来至今不过八年,比之他和翘翘的六年又相差多少呢?

何况年份如何,又如何能算得清情意几分重?

那宸妃短命,皇太极自己作践自己,他和翘翘还想长命百岁相守到老呢。

尤其是他前几日才答应了宁翘的,要平安顺遂的活下去,皇太极这话,是咒谁早死呢?

如此一想,多尔衮的神情越发不羁,眸中也暗含讽刺:“臣弟没有心。”

“皇兄不是早就知道吗?早在十几年前,臣弟就没有心了。”

“臣弟跟随皇兄,一切都以皇兄为榜样,事事都是跟着皇兄学的,原来这个就叫做没有心么?”

皇太极也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话说的重了些。

只是话已出口,再想挽回反而刻意。况且他是君是兄长,哪里有皇上向臣子向弟弟低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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