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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浓时,人总容易变得天真,好像万水千山的难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顺风吹火就可跨过,然而迦南地却不是说到就能到的。

往往是还没迈出去几步,不等被险峻峭崖扳倒,先让脚底下不起眼的碎石子硌得难受,碍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往心里去,等意识到积水成渊的道理时,量变早已完成了质变,再难退回到一开始的位置去,把它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连歧睁开眼,在晨间熹微的日光里看见迟佑庭毛躁的头发,本放松了脊背,听见手机振了一下,本能地不想去看,靠在迟佑庭身上嗅了嗅,闻了满鼻子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和他熟悉的不同,让连歧有些不喜欢,一面想着待会儿要给迟佑庭喷点自己常用的那款香水,一面抱着他睡了个很短的回笼觉。

迟佑庭醒来时,连歧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对着墙上内嵌的镜子整理仪容,迟佑庭反应了一会儿,清醒过来,趿拉着拖鞋走过去,顺手帮连歧打好领带,问他:“去哪儿?”

“跟我妈在平江楼吃顿饭。”连歧摸了摸他的鬓角,把便携式的香水瓶递给他,“这个给你。”

“哦。”迟佑庭的动作停了一下,握着瓶子,佯装随意地问,“她经常找你去外面吃饭吗?”

“还好。”连歧穿上大衣,“可能是有事要说。”

迟佑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和连歧说庄珮之找过自己的事情,堪堪发出半截声音,连歧接了通电话,打来的人是连潮,正大着嗓门让连歧给她买个轮椅:“天天拄拐累死我了,还是轮椅方便。”

“知道了。”连歧换了鞋,回头冲迟佑庭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见对方点了头,这才转身往外走,“克服困难自己去教室,别整天让室友扶着。”

“我靠,哪个叛徒跟你泄露的天机?”连潮狠狠地啃了口苹果,“我这是感天动地室友情,你不懂。哦对了,迟佑庭好像不怎么嫌弃你,连歧,你可得好好珍惜,不把你踹出去的室友,全成江都找不出第二个。”

连歧无言,把电话挂了,心想:“用你说。”

第45章 波涛恶(一)

平江楼三层改成了花园主题的餐厅,一簇簇开得正好的花聚在一起,空气中四溢着并不刺鼻的花香,连歧一看见这样的装扮,就知道庄珮之安排这一顿饭的目的,和庄珮之一同走进去,行至桌边,正在喝水的人连忙站了起来,微笑着和庄珮之握手:“庄老师。”

“这是迟小姐。”庄珮之示意她坐下,“连歧,我打算让迟小姐帮忙设计出站典礼上你要穿的西装,你觉得怎么样?”

连歧一愣,没想到这次的目的竟然这个,沉默片刻,低声说:“只是一件衣服,平常的就可以。”

“我也要出席的,正好给我再做一件。”庄珮之笑起来,“我很喜欢迟小姐设计的衣服。”

连歧知道庄珮之已经做了决定,只是在通知自己,便没有再提反对意见。两人针对具体的设计聊了好一会儿,迟小姐将电脑屏幕转过来,点开了一个PPT文件,封面的右下角写着几个字,大概是设计师的名字,连歧扫了一眼,忽然滞住,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一对柳眉星眼,笑得温和,柔顺的长发垂至手臂,时不时挽起鬓角碎发,微微点头,与迟佑庭并不像。

但那行落款写的是,“设计师:迟佑星”。

难不成真有这么巧的事,两个不相关的人名字会如此相似?

连歧手脚发冷,余光扫过庄珮之,对方正在看迟佑星展示出来的图片,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要设计一套什么样的衣服。他握了握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听口音,迟小姐不像是成江人。”

“是,我是新海人。”迟佑星一愣,旋即笑起来,“听到庄老师要见我时,我还挺意外的。”

“在网上翻到几张照片,实在是一见钟情。”庄珮之若有似无地看了连歧一晚,“还好迟小姐不介意从新海过来,不然我可要伤心一阵子了。”

“离得不远,我还可以顺便看看弟弟。”迟佑星摆了下手,“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庄珮之挑起眉:“你弟弟在成江?”

“他在成江大学读书。”迟佑星无奈地摇了下头,“忙得很,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面。”

“是吗,说起来,连歧也是成江大学的。”庄珮之端起水杯,慢慢抿了口水,眼睫微垂,“说不定他们还认识。”

“这也太巧了。”迟佑庭睁大眼,“不过令郎是医学院的,专业不同,而我弟弟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应该没听说过吧。”

“也许呢,毕竟都这么有缘了。”庄珮之轻轻敲了一下水杯,问道,“叫什么?”

“佑庭,就是工作室名字中的那个庭。”迟佑星说,“‘挽’来自我妈妈的名字。”

“挽庭星……看来你们一家人关系很好。”庄珮之叹了口气,“不像我们家,孩子做点什么事都得瞒着我。”

“我也一样。”迟佑星说,“毕竟不是小孩儿,不像小时候了,现在都有自己的秘密。”

“是啊。”服务员来送菜,庄珮之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对迟佑星说,“先吃饭吧,这儿的菜很不错。”

“平江楼的菜品远近闻名,我以前过来也爱吃这家。”

“你喜欢的话,不如把我这张卡给你用吧,我更爱吃家常菜,来得少,都浪费了。”

“这……”迟佑星受宠若惊,慌忙推拒,“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当是答谢你这么远跑过来,以后可能还要来好几趟。”庄珮之将卡按在桌上推过去,“你还能顺带帮我积分,实在不想要,等合作结束了还给我就行。”

平江楼的贵宾卡门槛很高,如果不是来得很频繁的人,估计吃上一辈子都回不了本,迟佑星以为庄珮之是办了以后发现不怎么来,实在太亏,才找了这个理由给自己,也不好继续推脱,便收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庄珮之亲自送迟佑星上了车,连歧站在她身后半肩的位置,一言不发。良久,庄珮之才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上来,又对连歧说:“其实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你说是吧?”

连歧握着手,声音又低又哑:“妈。”

“同母异父,见面也不多,姐姐却还这么宠他。”庄珮之转过脸,看着阴沉沉的天,“想来,弟弟应该也很在乎姐姐吧?”

有结伴的人朝着门口走来,谈话的声音打散了连歧与庄珮之之间僵着的空气,连歧缓缓吐出一口气,问:“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林老的爱人说,他最近心情不好,连跟你都不说好话,还让我劝你别放在心上,说他就是自己不顺,所以无差别攻击别人。”庄珮之说,“她可能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林祖清有多重视你,还有世初的这层关系在,不可能会给你甩脸色。除非……”

庄珮之抬起头:“是你没按他说的做。”

“轰”的一声,连歧想:“果然。”

庄珮之行迹的不同寻常,原来真的是因为他早已露馅,成了那只瓮中之鳖。

“连歧,你在我眼皮底下暗渡陈仓,可以,我就当你是迟来的叛逆期,不过玩归玩,要有度,什么是过犹不及,还要我重新教你吗?”庄珮之握住连歧的手,轻轻摩挲着,温柔地说,“我给你一段时间,早点止损,你应该清楚,走什么样的路对你来说更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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