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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间,连歧的心里像下起了雨,他呆呆地站着,被水侵蚀了五官,成了水撑起的人皮,痛觉也在渐渐消失,连雨水砸在身上都无所察觉,不过俯仰,又被钝痛感唤醒,抬起头,才发现是失去眼睛和耳朵的自己在哭,而眼泪流进了他的影子。

他看不到迟佑庭藏起的事情,也听不见他向自己诉苦,迟佑庭问他相信眼睛还是耳朵,这些连歧都没有了。

他的世界是镜中花、水中月,摇摇晃晃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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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破镜进度50%,里程碑!(不是)

第56章 着残棋(五)

连歧跑回了宿舍,发现迟佑庭不在,而今天没有课,便按着山根让自己冷静,打了电话过去。几声“嘟”声过去,迟佑庭接通了:“怎么——”

“你在哪儿?”

“省图。”迟佑庭慢了半拍才说,“我找本书。”

“我来接你。”连歧说,“西门。”

挂断电话,迟佑庭推了推旁边的裴知予,急道:“快送我去省图。”

“你就不能编个近点的地方,从这儿过去要一个小时。”裴知予听了他打电话的全过程,一边吐槽一边摁车钥匙,“这个点正堵着。”

一语成谶,迟佑庭在导航软件里输了学校和省图的地址,发现过去只需要半小时,而他们被堵在一个最繁华的街区旁边的马路上,走走停停,到省图的时候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迟佑庭在南门下了车,先进了图书馆,在一楼的文娱区买了个联名帆布包,碍于他上次借的书还没还,卡里没有借书额度,也没带借阅卡,就到旁边的书店买了几本新的,拆了塑膜塞进去,这才走向门口。

天色渐晚,图书馆门口有条很长的阶梯,而最近的路灯则在比阶梯还要远上十几米的位置,光照不过来,唯有月光剪出一片人影。

迟佑庭走过去,看清连歧的脸色,藏在夜色里,多了几分阴郁,回头看他的时候,眼底尽是冷意。

迟佑庭一下子顿住,心跳漏了一拍,感觉大事不妙。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自若地靠近了些,站到连歧面前:“有本书不让外借,我就多看了会儿,忘记时间了。”

“是吗。”连歧的语气平淡,面色也没变,就那么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压迫感极强。迟佑庭睁着眼睛,有些头晕目眩。

他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庄珮之了,但连歧这副不怒自威的样子,霎时就唤醒了他脑中蛰伏的恐惧,意识到这两个人是亲母子,连歧平时不对他做出这种姿态,不代表他没有这一面,一旦他做了,给他带来的不适并不比庄珮之好多少。

“你怎么突然来了?”沉默几秒,迟佑庭试着转移话题,“不然我还打算待到闭馆。”

“你习惯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而你的借阅卡在抽屉里,我来之前就看过了。”连歧平和地凝着他看,没有说一句重话,做一点武力威胁,但就是让迟佑庭失去了继续圆谎的力气,像被连歧的目光剥光,所有暗疮烂脓都暴露出来,正在被无声地拷问着。

他的脸色白了些,嘴唇翕动着,没能说出话来。有人推着小吃摊从远处经过,亮着的红色灯箱刺到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嗓音沙哑,也很轻,行将碎裂:“你想我说什么?”

连歧并不好受,用力地抽了口气,低着头上前,握住了迟佑庭冰凉的手。他像是在安抚迟佑庭,也是在让自己保持冷静,一下一下地按着指关节,低声说:“我妈找你了,是吗?”

迟佑庭被他按软了一身硬骨,很没出息地敞开了紧闭的心房:“嗯。”

连歧的声音更轻了,生怕惊动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会做什么?”迟佑庭抬起下巴,眼底似有水光,但一眨眼,又只是不小心落进去的月色,“连歧,你会像连潮那样跟她闹僵吗?”

“你不会。你一定会顺着她,麻痹她,因为这是伤害最小,效果最好的方法。”迟佑庭自嘲地笑了起来,反扣住他的手,“我不想让你去。”

连歧怔住:“什……”

“我不想逼你做选择,不想连我都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迟佑庭说到最后,声调猛然抬高,几乎吼了出来,“要我怎么说!”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背带滑了下来,帆布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书也滑出来不少,连歧反应过来,蹲下身去捡,发现并不是迟佑庭喜欢的那些,一看就是摆在书店门口畅销区里的流行书籍,而迟佑庭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连歧僵了很久,才把书本一一收起来,帆布包塞到迟佑庭的手里,说:“等我一下。”

迟佑庭还没从情绪里出来,偏开头不看他,连歧又重复了一遍,拎着包往图书馆一楼去了,过了片刻,他拿着一本书回来,放进了包里,重新牵起迟佑庭的手:“走吧。”

被他带着走了两步,迟佑庭反应过来,拿出了包里的书,呆了呆,问连歧:“你换了?”

“嗯。”

“拆封了也可以换?”迟佑庭有些不敢置信,他为了赶时间才没往里面走去挑书,都是在门口随便拿的,没想过还能换。

“这本正好被别人拆了,”连歧按了按车钥匙,等迟佑庭上了车,自己才走到驾驶位,“才可以换。”

迟佑庭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把书放了回去,看着连歧低头扣安全带,指关节显出一些白,有种有力过度的嫌疑,仿佛不是在扣安全带,而是在克制着其他的什么。

他闭了下眼,倾身过去,扣着连歧的手往后按,碰到了车窗,没有扣紧的安全带随着大幅度的动作崩开,飞起的尾端砸在了迟佑庭的手臂上,他毫无察觉,很用力地吻着。

连歧从安静地接受到反过来咬他只经过了几秒,他们愤怒地啃咬着彼此,不像是情人间的亲吻,反而像是仇人相见眼红。

不知过了多久,连歧微微侧了下脸,头垂了下去,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左手抓着迟佑庭垂在腿上的手,很久没有说话。

交错的呼吸织出一张严丝合缝的皮,浮在半空中,隔绝了俗世的声音与空气,让迟佑庭得以短暂地休息,不再咬牙紧绷着强撑。

“佑庭。”连歧说,“给我一点时间。”

从四月底到六月初,仅仅三四十天,连学期的一半都没有,好像并不算多久,不过珠流璧转,便能轻轻跨过,是“一点时间”,而不是旷日积晷。

但迟佑庭还是觉得,它太长了。

长得他往后六年,都踏在这三四十天的河流里,走不出去,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二零二三年的夏天,迟佑庭坐在长满了绿菟葵的山庄里,用一台上世纪生产的笨重电脑,登录了他的博客账号,发了一条博文。

他说:“本世纪最大的谎言:量化时间。”

一个月后,博客网站因经营不善而宣布闭站,迟佑庭错过了备份数据的时间,失去了他随手记下的364条读书笔记,178条随记,也没有看到那条博文下唯一的一条回复。

“9787544711302评论了您的文字:tenho saudades de você.”

第57章 着残棋(六)

裴知予的家里还算富裕,但他想用自己的钱买一套房,至少毕业就能付得起首付,本科期间就成了院内知名吝啬鬼,不参与人均100以上的聚会,过生日给每个人都买了一桶泡面,大家一起坐在办公室里投影电影,一年都难得请一次客,对各种外快途径可谓是如数家珍,一听迟佑庭也有兴趣,立刻热情地给他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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