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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歧。”迟佑庭幅度很小地摇头,脸上是不赞同的表情,“不要再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迟佑庭的眼神让他难以忍受,连歧关掉了室内唯一的灯光来源,台灯暗下去后,声音似乎都变得更清晰了:“为什么。”

“她用了类似的手段,做了更过分的事。”连歧说,“为什么我不能这样做?”

“这是错的。”迟佑庭的呼吸微微停滞,试着温和地和连歧解释,“让人出卖别人的信息,非常……可耻。”

漆黑中,有很轻的簌簌声,连歧的声音还是离他很远,隔了一整个宿舍的距离,一些淡得可以被忽略的情绪夹在声音里被传过来时,已经一点都不剩了:“哦。”

连歧说:“我很可耻。”

那种怪异的、硌着小石子般的感觉又出现了,迟佑庭觉得连歧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尤其是现在,他好像是故意找骂一样,尽按着极端的想法理解迟佑庭的话。迟佑庭的手碰到了电灯开关,但停了下来,觉得黑暗也能帮助保持理智,便没有急着按下,而是尽可能平和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需要用这种——”

“迟佑庭。”连歧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温度,比室温要低得多,“她伤害你的时候,你还要考虑她会被什么方式伤害吗?”

迟佑庭的手动了一下,碰开了电灯开关,室内一下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几秒后才重新挣开,看见连歧的样子。连歧没有保持笔直的站姿,而是倚靠在桌沿,一手撑在上面,手背起着青筋,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很轻地和迟佑庭对上视线,又挪开,看向了门口的衣架。

“连歧。”迟佑庭有些生气了,几步走过去,掰着连歧的下巴看他,“你要是真的像以前那样觉得效果大于手段,就别用这副表情看我。”

迟佑庭的手是温热的,即使是并不温柔地桎梏着他,也没有让连歧觉得讨厌。他收起了脸上的自嘲,站直了些,一言不发地凝视迟佑庭衬衣上的褶皱,过了片刻才说:“这是最快的方法。”

“我知道。”迟佑庭吻了吻他的嘴唇,停在唇边,用气音说,“我不想你做这些,你不喜欢的,对吗?”

一开始是厌恶的,尽管连歧并不清楚那种情绪称不称得上“厌恶”二字,但久而久之,就麻木起来,从五官到内脏,无一避免,渐渐的,他甚至被同化了,觉得庄珮之说得没错,这是合理的手段,而人生在世,要想出人头地,抢在起跑线之前,就需要一些手段。

合理但不合情,合理又不那么站得住脚,钻了些不足为虑的空子,庄珮之像个在精密电路上找一粒粉尘的人,总能恰如其分地抓出一条小路,而连歧接受着她的倾心教导,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能做到九成复刻了,并不算完美无瑕的好人。

他以前没有自厌的情绪,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无意义、无价值、无作用,这些多余的“伤春悲秋”只会拖慢他思考的速度,有百害而无一利。

后来迟佑庭出现了,迟佑庭有着极高的择友标准,光有才能还不行,必须是握瑜怀瑾,勉强可以有些小瑕疵,但不能是连歧这种瑕瑜对半分的。

连歧一直觉得,迟佑庭是被他的某一张社交面具欺骗了,才那么固执地喜欢他,所以他在学着改变自己身上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尝试摆脱庄珮之的影响。

结果表面上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了,内里还是一团糟,华而不实。

于是下午那几个小时里,他缜密地计划着一切,如何监控庄珮之,利用庄珮之的身边人,甚至他也可以找到不喜欢庄珮之的人,利用他们毁掉庄珮之,但只是走出了一步,他就觉得很难再进行下去了,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拽着他,不让他向前走,很多张嘴在说话,他仔细听了,发现都是迟佑庭的声音。

他没有向迟佑庭隐瞒,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卑劣,等着迟佑庭和他争吵,发脾气,最后不欢而散,最好迟佑庭这一段时间都不要理他,别看到他是怎么一步步计算庄珮之的。

可是迟佑庭没有。

他好像一开始就看穿了一切,也可能是那些改变里也包括影响他的脾气,他不再发火,而是平静地和他说话。

迟佑庭抱住他的时候,他衣服上的皂角香气让连歧觉得熟悉,正是他拿回来的、医院给的香皂的味道,在他和迟佑庭的衣柜里各放着一个,但只有压箱底的衣服才会保持很长时间的味道,平常基本不会注意到。

迟佑庭穿了一件压箱底的衣服,和迟佑庭身上有和他一样的气味,让连歧不知道该先想哪一个。

很快,迟佑庭帮他开始做出了选择。

迟佑庭把他带离了桌沿,压在更为柔软的床上,手放在他的腰侧,来回摩挲着,吻得很绵长,他的左手包裹着连歧的,在体温的影响下捂出一些汗,迟佑庭又说:“你只要和我站在一起就好了。”

迟佑庭的语气很轻松,唇角上扬,带着并不虚假的笑意,如果他没有顶着一头黑色的寸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衣,连歧可能真的会信以为真,误以为迟佑庭什么事也没有。

短暂的寂静里,连歧侧过头,靠在迟佑庭的肩上,和他撒谎:“好。”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机响了。

连歧的手机铃声是默认的,但这声音里却还有一段并不属于他的铃声,连歧抬起眼,迟佑庭已经起身,拿出了包里的手机,当着连歧的面按了接通。

连歧的电话是庄珮之打来的。

他想了一下,没有在迟佑庭旁边接听,打算到宿舍外面去再接,但还没等他动身,迟佑庭已经自己走了出去,门被合上,锁扣得很紧,将他和迟佑庭隔在两个空间里,他听不清迟佑庭断续的说话声。

连歧按了接通,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敲着床面的动作一下停了,他站了起来,嗓音紧绷:“再说一遍。”

“学校已经在调查了。”庄珮之说,“那个教授最讨厌这种行为,哪怕只是一次结课作业,他也要求学校严查,而为了证明不是惯犯,以前的也会被查。”

“……你做的?”

“怎么会,我还没来得及。”庄珮之笑了一声,“凑巧而已,不过,我可以让他变成惯犯。哦,这种调查就算到最后发现没什么,不痛不痒地通告一下,对迟佑庭来说,也是奇耻大辱吧。你知道,他这种人,年轻气傲,没遭受过什么挫折,天真地把自尊、信仰看得比命还重要,只可惜……这都是最没价值的东西。”

“连歧,你想好了吗?”庄珮之问,“你现在和他断绝往来,我可以考虑帮他度过这次难关。”

连歧打开门,迟佑庭站在门口,冲着他勉强地笑了笑,右边袖子的袖口的扣子开了,露出一截手腕,他抬起手,抱住了连歧的脖子,把自己靠上去,压抑地呼吸着,好像很痛苦和难熬,很需要连歧的拥抱。

他有些硬的头发刺着下巴,让连歧怀念起迟佑庭过去的卷发,于是他挂掉了庄珮之的电话,回抱住了迟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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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灯儿了(三)

其实负责调查的老师也并不是很想为难迟佑庭,只是迫于带课教授的威严而走过场形式,最多就是取消成绩、取消奖学金资格,批评教育一下也就过了,完全可以等后面风平浪静的时候,再私下里去找老师解释清楚,让他不必那么全神贯注地投身于这件事。但迟佑庭一个字也不听。

他似乎对结果毫不在意,只是在意这个质疑本身,他无法接受、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辛苦想出来的观点被偷天换日成了别人的锦上花,而他还必须咬碎牙忍下这种侮辱。

迟佑庭开始忙着和学校老师见面,证明时间差的错误性,是他在前而另一个人在后,但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以早于他的时间反驳了迟佑庭,以至于迟佑庭必须要从思路入手,找出更早以前就有的草稿,他几乎停掉了所有的课,把宿舍的各个角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出一张草稿纸——他根本就没有这个习惯。

迟佑庭跌坐在地上,跳动着的心脏像凭空消失了,他的胸腔里一片空荡荡的冷意,茫然得有些不知所措。迟佑庭把因翻动而堆在地上的书全部推倒,在混乱的“咚咚”声里,他听到一阵“嘶嘶”的、沙哑的杂音,并不成形,一串串地掼在耳畔,如阴鬼勾魂,吵得他在脸上胡乱摸着,想敲晕大脑,捂住耳朵,手指碰到张开的嘴巴时,才发现是自己在叫。

良久,他垂下手,把书一本本地捡了起来放好,连歧推门进来时,他怀里抱着最后一摞书,正在往书架上摆。

在医院的挂号已经错过,连歧重新挂了新的号,这次没有再排上好几天,而是直接找了熟人插队,定在了今天。但迟佑庭不愿意去,他觉得就算去了医院也只是开一些助眠的药物,没有什么效果,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其他事情上面。

说这话的时候,迟佑庭眼底的乌青已经很严重,低着头塞书,也不看连歧,而连歧最近也在忙出站答辩的事情,回来得很晚,走得又早,就算他全程都盯着迟佑庭,也只能逼着对方睡上三四个小时,更何况迟佑庭闭着眼睛也不一定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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