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2 / 2)

他正在皱眉呢……他又皱眉了!

食乐突然有种感觉──很明确的感觉!昔东浚脸上的每道线条、每个动作举止,以及常有的皱眉习惯,她一点都不陌生。她真的相信,以前她一定常常看他,观察他的一切。

食乐咒定似地痴望着他,努力寻找某种模糊的熟悉感,属于她对他的──

窗外,雪,细细飘着。

窗内,心,怦怦跳着。

她知道,一个姑娘家毫无矜持地盯着成年男子猛瞧,似乎很不恰当,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多贪看他两眼。

昔东浚深吸口气,很想伸掌盖住她「肆无忌惮」的双眼,但他还是选择强忍住这个冲动。毕竟,不论有心或是无意,他已经连续让她伤了鼻子和手臂。

思及此,他才发现,愧疚,似乎已满满占据了他的心。

「妳的手……我很抱歉。」意外地,他冷然的眼中出现一抹柔和。

「啊,不用担心,我的手应该没大碍啦!」食乐呵呵笑了两声,故作轻松地想举起手臂证明没事,好令他安心,可才刚展高手臂,一阵剧痛立刻袭来,让她痛呼出声。「啊──」

昔东浚又皱起眉,对她少根筋的行为感到有些生气。

「放下你的手,上床躺好,不许乱动。」他再次强制命令道。

食乐怔住,果然听话地慢慢放下手,脱了鞋,上床乖乖躺好。

他的话,她还是顺从的。

昔东浚心底有股奇异的感受,但他没多留意,只庆幸她的顺从至少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妳先休息吧!不准再到处乱跑了,知道吗?」很压抑的关心。

食乐点点头,握玉的小手紧贴胸口,平躺着不敢乱动。

「那,你会来看我吗?」事实上,是她想看他。

「会,只要你不冷死你自己、不摔死你自己。」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碍眼至极的泥渍。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合上的剎那,食乐才敢轻轻挪动自己的手,回味地拂过刚才被他触碰过的面颊。发现自己眼中不知何时已盈满感动的泪水。

「好想知道我是怎么认识昔大哥的哦……」她有点陶醉,同时又无比泄气地喃喃自语。「我以前一定很喜欢他……可是……为什么只有我认识他?而他却不认识我呢……又为什么我只记得他,却不记得其它人呢?」

好复杂、好难解的问题哦!

她看着手中刻字的翠玉。

食乐──

这真的是她的名字吧?是吧?

谁能来告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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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昔宅内,沉静,却隐藏着一股不安。

目前,长安城内谣言满天飞,自洛阳被攻陷后,安禄山对长安势在必得,而大唐皇帝可能已经策划带着爱妃自行逃难,这些耳语让长安城内更是人心惶惶,尤其,近日皇宫内已陆续有皇族成员一一轻车简从地秘密离开。

一旦皇城移空,那么,长安就形同弃守了。

这样的后果没有人可以承担。祸患一旦临门,便是无情的摧残。

为了保护长安城内所有新罗同胞的安全,昔东浚伤透不少脑筋;尽管早已拟好撤走路线和细节,随时都可动身启程,他仍须确保一切稳当无虞。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提早动身才行。」一跳下马,昔东浚立刻对着身旁一道回府的朴昱说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目前是没有,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

「哦?说来听听。」

朴昱报上打探来的情报。「据我所知,宫里的那些皇族们一个个都离开避难去了,但有一小部分的禁卫军刻意隐藏了身分,留在城内不知在秘密进行什么事。」

「隐藏身分?」这件事果然很有蹊跷。

「大概是不想惊动任何人。」

「查得到他们在进行什么事吗?」昔东浚问,思索着这不寻常的动静是否会影响他们离开长安的计划。

「是要费点功夫,但我的想法是,无须理会,尽早离开长安便是。」朴昱知道昔东浚在担心什么,他不怕查不到消息,只是与新罗无关的消息,他懒得理会罢了。

昔东浚颔首,决定计划不变。「那就按原计划明天动身,你那边都成了吗?」

「都安排妥当了。」朴昱颇有深意地露齿一笑。「倒是你,没问题吗?」

「什么意思?」

冷眼瞟一眼,见朴昱又露出那副逼他揍人的贼笑,昔东浚心里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想必又是跟「她」有关!

「那个姑娘啊,她现在怎么样了?」

果然!朴昱这家伙果然一点都没有让人「失望」。

「不知道。」

昔东浚举步穿过前庭,走向正厅。

「不知道?!」朴昱跟上,连声追问:「什么叫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知道?」

昔东浚的性格是冷了点,但他「刻意冷淡」的态度着实怪异得紧,再加上从阿沅那里听说小姑娘三天前伤了手臂,虽然猜不透她是怎么受伤的,但已足够勾起朴昱强烈的好奇。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什么特别意思,何来这么多问题?」昔东浚走进厅内,直接坐下歇脚。朴昱这家伙平常不见他对女子特别热衷,怎么唯独对食乐的事如此关心得紧?「你也看到了,这三天我都在外忙着,自然是不清楚她的状况。」

朴昱讶然。「你还真狠得下心啊?」

「有何不放心,我已经交代府里的人照顾她了。」唤仆递上两杯热茶,昔东浚倒是沉得住气。

「哎呀,那不一样!」朴昱怪叫道。

「哪里不一样了?」昔东浚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这里啊!」朴昱捶了捶胸口的部分。「『心意』的问题!」

「哦?说说看,我该有什么心意?」

昔东浚喝着茶,一副准备看人唱戏的模样。

朴昱五官扭动,露出无限同情的表情,以夸张的口吻说道:「你想想,人家一个小孤女,受了伤又丧失记忆,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如今又流落到……」

「上回她还是背负全家人期待,从新罗来的迷路未婚妻,这回怎么又成了举目无亲的小孤女了?」昔东浚不疾不徐道,喝茶看戏也不忘找找碴、挑挑毛病。

「嘎?」朴昱停住,虽被逮到小毛病,但还是笑得很理所当然。「嘿嘿,你不觉得像她那样可爱又惹人怜的小姑娘,『小孤女』是最适合她的身分吗?」

昔东浚似笑非笑。「做买卖似乎埋没了你的天分,我觉得你该换个新工作。」

「什么工作?」

昔东浚慢条斯理地放下瓷杯,道:「当个说书的如何?我想长安城里各大酒肆、茶馆会很欢迎你的。」

朴昱大笑,他心里明白,在这诸事缠身的当头,唯有状况全在掌控之中,昔东浚才会有调侃人的兴致。

才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见阿沅的身影匆匆忙忙地从正厅外的走廊跑过。

「阿沅!」昔东浚也同时看到了,出声唤住。

「浚爷?!」阿沅宛如见到救星,直奔进正厅。「太好了,您回来了!」

见贴身小厮神色仓皇,昔东浚直觉事态有异。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我……我正要去请大夫……」阿沅急得脸色发白。「那个……那个姑娘昏倒了。」

「什么?『小孤女』昏倒了?」朴昱吓一跳。

昔东浚肃着脸站起身。「因为天气太冷,她被冻昏了吗?」她该不会又蠢到一身单薄地跑到屋外来找他吧?!

虽不明白昔东浚何以有此一问,阿沅还是连忙摇头道:「没有,这三天她都待在房里,一步都没有离开。」

「那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三天来,我送去的饭菜,她几乎一口都没有吃。」

「没有吃饭?三天?!」昔东浚惊道,脸色难看至极。

「对啊,我也纳闷极了,怎么都想不透她为什么不吃饭?就算是身体不舒服,也总会肚子饿,想吃东西吧?」阿沅百思不解。「而且我觉得最奇怪的是,她竟然还问我为什么要吃饭?好奇怪对不对?」

昔东浚脸色乍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把抓住阿沅,一反平日冷沉的态度,扬声急问:「你说,她问你什么?!」

阿沅被昔东浚抓得手臂发痛。主人的反应……会不会太激动了点?!

「她……她问我……为什么要吃饭?」

闻言,昔东浚眉心拧得死紧,努力思索着什么,表情像见鬼似的。阿沅被他突然严厉的表情吓得不知所措,朴昱则饶富兴味地看着他的「激动」。

「她真的问你……『为什么要吃饭』这个问题?」昔东浚确认似地又问一次。

「对啊,我真的觉得好奇怪。」阿沅老实道。

昔东浚咕哝一声,意外丢下两人,转身朝「雪阁」大步走去。

待他身影消失,朴昱才笑着点头,又笑着摇头,道:「嗯……不错,总算有点『心意』了。」

「什么?」阿沅一头雾水,怎么连昱爷都怪怪了起来?

「看来,新罗国内那些等着要嫁给浚的闺女们都不敌咱们的『小孤女』了!」朴昱笑得更得意了。

「什么啊?」怎么昱爷说的话他越听越胡涂?

朴昱神色自若地坐定,拿起他那杯有些凉了的茶,喝得津津有味。

「『小孤女』果然还是惹人怜的,不是吗?」

阿沅抓抓头,终于按捺不住,问:「昱爷,请问一下,小孤女到底是谁啊?是指食乐姑娘吗?」

「食乐?」朴昱眼神一亮。「她叫食乐?食之无味的食、闷闷不乐的乐?」

阿沅尴尬地笑了两声。「嘿,我说昱爷,阿沅我这大字不识半个,您就别跟我咬文了,您和浚爷说是哪个字就是哪个字喽。」

林昱喝着茶,不动声色。昔东浚这家伙,看来早就知道小孤女的名字了,竟然都没向他透露半点风声。

「我说阿沅,你是不是忘了要做什么?」合上杯盖,他好心提醒道。「小心你浚爷的耐心有限,尤其是和小孤女有关的事。」

「啊!」找大夫!这么重要的事,怎给忘了?!

阿沅哀叫一声,连忙行礼告退,飞奔出去找大夫。

朴昱唇边的笑容随着阿沅的离开缓缓隐去。他望向庭外,神情难得认真。

食乐……

他好象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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