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2)

咏靖高中第一堂上课钟五分钟前才响完,只见远远一个小蓝点像支被点燃的冲天炮一样,以超音速冲进校园里。

"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啦~~"

她含泪拔足狂奔,水蓝色百褶裙摆在风中翻飞,不时露出裙下的小裤裤却不自知,挂在肩上的蓝色书包随著她的奔跑而不停晃动,有时还不小心打到腿。

她的两条发辫迎风飞舞著,额前的刘海横七竖八,贴在微汗的额头上,海军领下的水蓝色三角领巾歪到右肩上,那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教学大楼里,每一个班级都安静地开始了第一节课,只见一团蓝影从走廊上呼啸而过,不少学生还从窗户探出头来,看看是哪一班的糊涂学生敢不怕死的在打了上课钟之后才匆忙赶来。

此时,一年十班的教室里,班导师梅人爱正捧著点名簿在点名──

"宋惠巧!"

"有!"

"李饼馅!"

"有!"

"元冰!"

"有!"

"康唯侬!"

"……"没人应声。

梅人爱抬起头来,推了推老处女式粗黑框眼镜又喊了一次:"康唯侬!"

还是没人应声。

"康唯侬一次、康唯侬两次、康唯侬三次……好!康唯侬无故不到,记旷课一次。"梅人爱正要大笔挥下,门外已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坐在窗边的宋惠巧探出脑袋,看见手帕交正拚小命的奔来,她拿著手帕死命挥舞著。"侬侬,快呀!你快被记旷课了。"

旷、旷课?!那她的全勤奖不就飞了吗?

"啊?不、不要啊……哇~~"她心一慌,冷不防在教室门口踩到一块圆石,她步履跟轮,双手如游自由式般挥舞,最后以盗垒之姿扑上讲台。

一阵烟雾散去,所有人看见扑倒在班导师脚边,一手还搭在老师高跟鞋上的康唯侬,全都鼓起掌来。

爱好棒球的元冰立刻跳起来,双手平举大叫。"Safe!Safe!"

灰头上脸的康唯侬勉强抬起头来,忍痛含笑比了个V的手势。

"元冰,你给我坐下!"梅人爱脸色铁青,嘴角抽搐,手中的原子笔差点被她折成两段。她低下头来,看著一脸无辜的唯侬,一把火"轰"地冲上脑门。"康、唯、侬,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

唯侬惊跳起来,一脸尴尬的退到讲台下,声如蚊蚋的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梅人爱眯起眼睛打量她,老半天后突然问道:"康唯侬,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吗?"

"呃,好、好像是星期……"她一时想不起来,偷偷看一眼猛打pass的惠巧后才回答。"星期四。"

梅人爱的表情比酷斯拉还恐怖。"既然是星期四,你怎么穿制服?"

啊?对喔!今天下午第一堂是体育课,应该穿体育服才对。

"呃!我……我……"支吾了半天挤不出理由来,只好惭愧的低下头去。

"仪容不整,操行成绩扣一分!"梅人爱又看了腕表一眼。"你迟到五分钟,又忘了尽值日生义务,今天放学后到导师办公室外面提水桶罚站十五分钟。好了,把英文课本收起来,我要随堂小考。"

"啊?老师不要啦~~"哀鸿遍野。

梅人爱重重的一拍讲桌,火大地开骂。"再叫一声,我就让你们今天的回家作业写到明天天亮!把空白测验纸拿出来,第一题──"

所有的学生敢怒不敢言,只能屈服在梅人爱的淫威下。

十分钟后,随堂测验结束。

唯侬面对著除了写上班级姓名座号以外一片空白的答案纸,脑中也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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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倒楣的一天!

罚完提水桶十五分钟后,她的两条手臂酸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而更教人难堪的是,她被罚站的地点就在导师办公室外头,她胸前挂著梅人爱特制的巨大纸板,上面用红色麦克笔写著──

我是一年十班康唯侬,我再也不敢迟到了!

放学时分,每个经过她面前的学生都捂著嘴巴窃笑,她却只能尴尬地低著头。她知道,她的大名八成明天就会成为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笑谈。

以往她总羡慕著学校里的那些风云人物,也曾偷偷许愿,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参加比赛得个什么名次,让自己的名字响当当。只是,她万万没没想到,要让自己的名字被全校师生熟知,竟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所以说,愿望还是不要乱许得好。

看一眼腕上的粉蓝色Swatch手表,唯侬低呼一声。家中的早、晚餐一向是她负责打理的,可是因为她今天早上回家得晚,所以来不及去买菜,没想到放学又被罚提水桶,天啊!等她赶去超市,再跑回家做饭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唯侬又开始拔腿狂奔,脑中同时忙碌地列出菜单──罗宋汤、芦笋沙拉、奶汁局白菜、烤牛小排……唔!甜点该选什么好呢?巧克力舒芙蕾,还是焦糖玛其朵……

当她满脑子食物地奔出校门时,突然有人喊住她。"侬侬。"

唯侬吓了一跳回头看,立刻认出来者。

啊,是他,那个抢走她初吻的男孩!

阎皓背靠著围墙,一腿曲起踩在墙上,夕阳余晖投射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出色非凡的轮廓。

他看著她,懒懒地又抽了一口菸,才将菸蒂随手丢到地上踩熄。

她不喜欢菸味,更不喜欢看见有人随便乱丢菸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倚墙而立的懒散姿势、他抽菸的模样、他抛掉菸蒂的姿态都是那样的好看,尤其当他开始走向她的时候,她的心脏便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早上被他强吻的那一幕开始在她脑海中倒带重播,她开始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整天她总不由自主的想起他,而她的唇老是觉得热热的……

啊!她在想什么?那只是个意外!意外啊!

她连忙甩开脑中的想法,甚至不太敢正眼瞧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终於走到她的面前,照样以一种睥睨一切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看著她。

"我在等你。"

他的回答令唯侬大感意外,她突然把书包像盾牌一样抱到胸前,戒备的问:"为、为什么?"

他该不会是要她对早上辗到他脚的事负责吧?她已经道过歉了不是吗?她也说过要送他去医院,是他自己不要的……

她紧张的表情令他发噱,他恶作剧地走近她,欣赏她战战兢兢后退的模样,直到他觉得够了,才突然从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后袋掏出一封信来。

"拿去。"他用两指夹住信封点住她的鼻尖。

信?

唯侬眨眨大眼,怔怔的接过。她才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就狠狠地倒抽一口气──

那是她写的情书,收信人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长──高尔杰。而在他名字的旁边,还用色铅笔画了一颗红心……

一抹可怕的晕红在她的小脸上扩散开来,同时热辣辣地发著烫。

噢,天哪!她写的情书怎么会在他那里?她死瞪著信封上那颗热腾腾的红心,觉得那颗红心好像在对她扮鬼脸。

呜呜……好糗喔!

她羞愧欲死的表情尽入阎皓眼底,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很甜,而且可爱得就像糖果盒里附赠的小玩具,令人想要据为已有。

"是你的东西吧?"

她听出他口气中的笑意,脑袋压得低低的拚命点头,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一心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看了吗?"她鼓起勇气问。

"看什么?"他仍是凉凉地欣赏她窘迫得头顶冒烟的模样,并且乐在其中。

她喉头痉挛了下,几乎是嗫嚅地吐出那两个字:"……内容。"

在等待阎皓回答的同时,她拚命在心底祈求──

老天爷!我今天已经遭受到太多打击,再也承受不起另一个了!你不会那么狠,让我生平第一次写情书就被别人偷看去吧?

可惜老天爷忙著和周公约会,把唯侬的祈祷撇在一边。

"我是看了,那又怎样?"看见她当场白了小脸,他竟邪气一笑,那笑容犹如海里的大白鲨,一口白牙闪呀闪的,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你的情书写得令人印象深刻,我特别喜欢这一段──高学长,我已经暗恋你一个多月了,我每天晚上睡前,都在日记上写下想对你说的话。昨晚我梦到你,我们在月光下跳舞,就像王子和公主一样,我觉得好高兴,学长,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一起跳舞呢?"

唯侬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有一颗十万吨重的陨石突然砸在她的头上,脑袋完全呈现空白状态。

半晌后,她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太……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偷看?!"她气愤的痛斥,激动得粉拳紧握,小脸红得像是随时会有脑充血的危险。

他虽然说自己在赞美她,可是他念出那一段文字的语气听起来却充满揶揄,让她好想挖个地洞躲进去。

"你的指责并不正确,侬侬。"彷佛这样还不够恶劣似的,阎皓带著恶质的笑意纠正她。"我不只是偷看,甚至还背起来了。"

她不可思议地瞪圆了大眼,那表情竟然慌得有如受惊的小鹿。

"你……背起来了?"她呆呆的重复。

他慵懒一笑。"是啊!保证倒背如流,要不要我再背几段给你听听看?"

她又抽了一口凉气,捂住小嘴倒退两步,彷佛受到很大的打击。天哪!真是祸从天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看样子,你好像不愿意。是因为怕羞吗?其实没有必要,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勇於说出口。看你在信里写的,你好像真的喜欢那个姓高的家伙?"他笑得十分和善,嘴里却说出让唯侬心惊胆跳的话。"虽然我了解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矜持,但写情书毕竟是十分老套的作法,你需不需要我代劳──"

他话没说完,唯侬已经尖叫起来。

"不!不要!绝对不可以!"

她惊骇欲绝的模样,反而正中他下怀。

阎皓手臂环胸,挑起那戴了银色眉环的左眉,唇边仍是挂著那抹邪恶的笑。"千万别跟我客气,这点小事只是举手之劳。"

呜呜……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其、其实我只是随便写著好玩的,并、并没有打算要送出去,我本来就打算要丢掉的,没想到好巧不巧被你捡了去……"深怕他会去说,於是她很努力的澄清,试图想让这件事看起来只是个无聊的小玩笑,却没想到她拙劣的演技让她的行为显得更刻意。"……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所以,拜托你千万别去说,信的内容也麻烦你全部忘掉,好吗?"

阎皓搓著下巴,微侧著俊脸。"你的意思是,要我保密?"

他总算了解了!唯侬开心地点头。"没错,就是那样。"

"可是我这个人嘴巴不怎么牢靠,特别是……越被禁止的事,我就越想试试看。"他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全身紧绷,脸色十分难看。他心底一阵好笑,他从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女孩;心事全写在那张小脸上。"不过,如果你肯付出一点点代价的话,或许……"

"我、我没有钱!"她又抱紧了书包,伯极了他会以此向她勒索。

"我也不想要你的钱,你可以用别的代替。"他邪恶的眼眸将她浑身上下打量过一遍,满意的看见她发起抖来,他加深了唇边的笑意,从俊美的唇瓣中缓缓吐出那个骇人的字眼。

"譬如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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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晚,月明星稀。

康唯侬独自站在捷运站出口吹著飒飒冷风。

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头指著十点半钟。

她不安地按住被风吹起的白色洋装裙摆。阎皓迟到了,她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那天放学后,他擅自订下星期五晚上十点钟的约会,因为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唯侬不得不向家人掰个藉口,说是有朋友生了急病,非得立刻赶到医院去照顾,然后硬著头皮赴约。

可是谁知道,那个订下约会的家伙竟然没风度的迟到了!

百货公司播放著欢送顾客的旋律,几个客人零零星星的从里头走出来,街道两旁的商店也拉下铁门,只剩附近几家夜店与便利超商还在营业。

长针缓慢地爬上9的位置,眼看著已经超过原订时间四十五分钟了,她决定再等十五分,如果十一点钟他再不来,她就要回去了。

街上的行人与车辆都变少了,空旷的街头让唯侬觉得心惊胆战。她从来不曾这么晚还在外面过,即使有,也一定有家人陪伴,绝不是独自一人。

十五分钟过去了,阎皓还是没有出现,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转身正要走入捷运站,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会是阎皓吗?她才刚回头,冷不防一只粗厚大掌从她背后伸出,用力掩住她的嘴巴。

"唔唔……唔……"

唯侬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酒臭味,令人恶心欲呕,她惊骇地挣扎著,小手拚命在对方的手臂上乱打乱抓,手提包掉到地上,里头的钱包、钥匙、小碎花手帕与小梳子散了一地。

"该死,你最好乖一点,不要逼我动手!"

醉汉扯著她往旁边的暗巷走去,唯侬发出害怕的呜咽,眼里全是泪,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个醉汉占去便宜了。

"啪"的一声,一束强光猛然从巷口射入,打在两人的脸上。两人同时望向光源,只见重型机车上走下来一个背光的高号人影,

形迹败露,醉汉慌了起来。

醉汉举起手挡住睁不开的双眼,嘴里还在逞强的低吼。"妈……妈的!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对方根本懒得回答他,只挥出一拳就让醉汉闷哼一声,四脚朝天的倒在堆满垃圾的巷子里晕了过去。

黑影转向她,唯侬惊喘一声拚命往墙角缩去。这个打倒醉汉的男人身形比她高出许多,在见识到他拳头的威力后,她绝望的发现自己很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

黑影突然站定,没好气的开口。"你是想躲到哪里去?还不快点过来!"

听见那声音,唯侬怔住了。"阎……阎皓?"

"对,是我。"阎皓以身子挡住车灯的强光,好让她看见自己。

安全了!看见熟悉的面孔,她心一宽,整个人差点瘫软的跌坐在地上,幸亏阎皓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他拧著眉审视她全身上下,最后回到她发白的小脸上。

她摇著头,仍然心有余悸。危险过去了,但是她仍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抖得像个米筛子。

阎皓看她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向来无感的心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站得起来吗?"他想拉起蹲在地上的她,她全身却僵硬得有如石雕像,阎皓只好弯下腰,把她抱到他的HondaCBR-954机车后座上。

没想到,才把她安置好,阎皓就听见两声小猫一样的呜咽,然后"哇"的一声,猛然放声大哭起来。 她抽抽搭搭,哭得像个孩子,眼泪像喷泉一样源源不绝,阎皓突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所有的女人都知道,眼泪对阎皓是不管用的,但问题是,眼前这个小女人哭泣似乎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哭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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