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2 / 2)

“希望你说得出,做得到。”话甫说完,元月便转身离去。

***

走到城里,元月直往酒楼冲去,闷闷地喝了几口酒。

她捏握着酒杯,真是麻烦自找,为什么要去逼一个不爱武功的人学武呢?逼到了,又如何?

这几天她动辄怒骂褚追云,也亏褚追云有那本事,忍了下来。可对于学武,他是被动的,真的学起拳来,总是恍恍惚惚的。

不是心甘情愿,不是自动自发的学武者,怎么可能体会武学中,那种心动形随,意发神传的乐趣。

为什么她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这一点呢?褚追云的态度是让人恼,可她怎么能全怪他呢!把他逼到绝境的人是她啊,她何必和他老头一样逼他呢?

她不自觉地加了劲道,全然不知酒杯已让她捏碎。

几个邻座的客人,面面相观着。

她暴喝:“该死!难道就没有方法让他心甘情愿地学武吗?”

原先观望的客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付钱离座。

可元月浑然不觉,她出神地望着窗外,点点滴滴回忆着和“九天修罗”学武的种种过往。

“客倌!客倌!”店小二的叫唤声,终于把她唤回现实中。

“什么事?”她问,注意到小二紧绷害怕的态度。

“是我们掌柜的问您,要不要温热酒啊?您待了很久,酒都凉了。”店小二握着盘子,手不自然地抖索着。

元月瞄到捏碎的酒杯,逸出了笑,丢了锭银子在桌上。

“不用了!包点酒菜给我就好了。”她看了眼天色,才发觉外头竟下着雨,街上冷冷清情的,没几个人晃荡。“小二,这雨何时下的?”

小二答着:“喔!好一会儿了。客倌,您没伞,要不要借一把走?”

元月笑笑。”不用了,淋点小雨不碍事的。”

她结了帐,拿走酒菜,往木屋走去,一路上雨越下越大,她的步伐也越形匆忙。“真便宜了褚追云那小子,只要把水缸挪出屋檐下,不就满满都是水了?”

她是这样想的,可回到木屋时,才发现褚追云不在,水缸也没被挪动。她探头看着水缸,只有八分满。“这小子不会这么呆吧?”

她看着挑水的那条小径,泥泞不堪的地上,散乱着褚追云的脚步印子。

她向远处望去,虽说天色暗昏,视线不明,可隐约见到一条人影,荷着两担水,正摇摇晃晃地向这里走来。

人影益发清晰,正是褚追云,他淋了一身湿,沾了一脚的泥,脸色惨成死灰,苍白的唇角,却还带着笑。

元月真是没想到——“你……你何苦这么死心眼?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真是笨哪!”话虽这样说,可语气却软了下来。

褚追云走了过来,把水倒进水缸。“我答应你,要自己倒满一缸水的。”话才说完,人就厥了过去。

“唉!唉!”元月丢下手边的东西,接住他瘫软的身子。

“你别昏倒啊!我可不会照顾病人,你快醒醒啊——”

褚追云全无反应,她只得伸出手来,拍着他的脸。“拜托你醒醒哪!”这才发现他的脸烫得吓人。

她想也不想,翻身背起褚追云。“做什么逞强嘛!现在还不是……哎呀,拜托你别死哪……”她从没遇过人昏倒,这下真让她慌了手脚。

她从小和她师父长大,只照顾过她师父,没照顾过别人,且她师父身体安好,从没伤风感冒的,她哪看过病人啊!

大雨瓢泼中,元月背起他,直向城里奔去,两人身上湿糊了一片。“别死啊!”元月是心急如焚,褚追云倒像是睡着般,安稳地赖在她的背上,偶尔才跟着崎岖的路面颠动一下。“你放心,你是我的好徒弟,我不会让你死的!”

到了城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药铺,元月吼叫着:“开门啊。”夜雨哗啦啦地响着,遮盖住里面的应答声。

“开门啊!”没有空的手可以拍门,元月索性一脚撞开了门。

“姑……姑娘?”差点吓坏了前来开门的大夫,雨伞滚落在院子中。

元月急道:“大夫,你快看看他会不会死啊?”此刻的她没有心思安抚受惊的大夫。

大夫回过神来。“喔。”

“你快把他带进里头,我来瞧瞧——”他领着元月快步走进昏黄的屋内。

“爹。”屋内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燃起一根腊烛,好奇地打量两人。

大夫吩咐着:“晴儿,快帮他们夫妻俩弄套干的衣服。”一面为褚追云把脉。

元月心都悬在褚追云身上,没听清楚大夫称呼他们为夫妻。

小姑娘拉着元月。“夫人,你先和我进房,我替你拿件衣服。”

元月摇开手。“我没关系,他怎么样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褚追云。

看她这样焦急,大夫放开手,先说些话让她宽心。“夫人,您别担心,他这是外感风邪导致恶寒、发热,我下帖发汗剂应该就没事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会死呢!”元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笑了起来。“夫人,他既然没事了,您可以放心地更衣了吧?”

夫人?元月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一时却说不上来哪儿。

她瞧着自己,全身湿透,发丝纠结,雨水沿着衣裙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真可谓狼狈至极。“真对不住,弄得一地湿的,竟然没注意到。”

大夫慈祥地笑着。“没关系,我想您是太担心您丈夫,才会没注意到。看得出来你们夫妻情深呢!”他年过半百,从没看过一个女子有这等气力背着丈夫来求医,若不是情深义重的,谁能做到这样呢?

大雨滂沱的,真是为难了这个做妻子的。

元月脸上倏地一红。“夫妻?”难怪他们叫她夫人。

她急着想辩解。“我们不是夫妻,是师徒。”转念一想。“嗯,不对!我们也可以算夫妻,可是不是那种夫妻。”天啊!她在说什么?元月懊恼着。

“啊!师徒?”大夫和他女儿对望。“那他是你师父,也是你丈夫了。”

元月连忙否认。“不!不!不!我才是他师父。他……是我丈夫啦,可只是未婚夫,而且不会长久的那种……”哎呀!她要怎么说才好呢?都怪这场雨把她弄糊涂了。不过大夫看病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问题呢?元月心头疑惑着。

看她语无伦次,大夫也不好再向下去,万一两人是私奔的,问下去不就难堪了吗?他问了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那夫……姑娘,需要由我来帮他换衣服吗?”

“当然,当然!”总算有个问题,不会让元月难以回答了。

大夫一脸和善。“那我替他换件干的衣服,晚一些,你衣服换好的话,跟着晴儿到后头那间房间歇息一下,这样才有体力照顾他。”

元月吃惊道:“为什么要我照顾他?”

大夫不解。“难道要我照顾他?”

“你是大夫,不是应该由你来照顾病人的吗?”元月从没看过大夫,可她听人家说,大夫是用来治疗照顾病人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大夫和他女儿瞠目结舌,面面相腼,不知怎么和她说才好,只好一起转过头,错愕地看着她。

元月脸上发热,临敌对仗无数,从没有这般困窘的感觉。

这都要怪褚追云啦!她暗自骂着。

她是真的没看过大夫,怎么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元月咬牙撑下。“那……我来照顾他好了,麻烦您把他拖到后面去……不,是‘带’到后面去——对了,我先把银子给您——”

她掏了银子给大夫,只觉得现下脑中一片混乱,大夫后面说的一句话,更弄得她头昏脑胀的。

“姑娘!现在天气冷,不容易出汗,你要记得用衣被替他温覆。还有服药过后,注意一下出汗的情形,最好是微微出汗,不宜太多,而且以周身四肢出遍为佳,如果只有头部或半身出汗,病邪不易全解。”

照顾病人,怎么这么麻烦?既然这么麻烦,怎么是由她来照顾,而不是由大夫来照顾呢?

这是元月进房后,看着褚追云安躺在床上时第一个想法。

幸好她运气不错,褚追云长得够好看,那个叫晴儿的姑娘,一直陪在元月身旁,帮忙照顾着诸追云,还喂他吃药呢!只是夜深了,姑娘也不好一直留在房间,元月只好眼睁睁地目送她走。

她叹了一口气,这才回头喃喃自语:“褚追云啊,褚追云!算你歹命,会照顾人的姑娘走了,现在就剩下我。我会尽力照顾你的,不过死活我可是顾不得了。”

她洗了洗面盆里的毛巾,学着晴儿的样子,擦干之后,轻柔地按在褚追云的额头上。她从未照顾过病人,这动作怎么做都让她觉得别扭。“真是的,这怎么弄嘛!”

她索性把毛巾丢在盆子里重洗一遍。“你倒好,躺着就好。想我当年做人徒弟时,才没这么好当呢!还是做丈夫的,本来就可以躺在床上,让妻子照顾?”

看那大夫和晴儿姑娘的表情,好像这些事,都是她理所当然该做的。

丈夫?这词不大顺耳,弄得元月脸上热热烫烫,怪不舒服的。

她再度为褚追云拭着汗。“夫妻之间,就是该相互照顾吗?那……跟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情形,是不是一样呢?”

她还在思索当中,手就让褚追云给抓住了!

“娘!娘!”褚追云汗发得凶,不住梦呓,还抓着她的手。

“唉,我是你师父,不是你娘!”她脸上一红,想抽开手,可看着褚追云的样子,却教她无法硬下心来。

想起了褚追云扮成女子,在桥上假哭的那一次。

那时,他也是喊着娘,悲悲切切的。

“算了!既然你也是没娘的,就不和你计较了,咱们……都是没娘的!”元月的声音,低暗了下来。

不知是夜太黑,还是雨太冷,褚追云的叫喊声,隐隐地勾出她幽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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