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1 / 2)

「开门啦!」翌日晓晨,日天还在客栈内整理桌椅,便听到有人敲门,他放下板凳,掠身而出。

「开……」来人还没喊到第二声,门就已经开了。

日天微笑,对上两张有些错愕的脸。「请问两位爷有急事吗?」

「门开的真快。」两人喃喃了下,放下悬在半空的手。「是这样,我们……」

「哎呀!」一声热切的叫唤,堵了两人的话。「孙老板、吴老板,你们可来了。」风乔从里头步出,螓首微倾,素手巧拢云鬓,玉颊湿沾凝珠,看得出来梳洗未毕,就赶来招呼。

「风掌柜的。」见到她,两人眼睛霎时发亮。「您可有捡到我们俩的东西?」

「当然有喽,就等您来拿回呢!」风乔俐落地插上簪子,嫣然灿笑。

看他们开始攀聊,日天排整起桌椅。

「喝茶哪。」风乔为两人倒好茶水,移身到柜台后面。「我就知道这两个钱袋是二老的。」她从怀里掏出两袋银两。

吴老板马上喊道:「这绿色的是我的。」

风乔一笑。「我知道。」跟钱有关的事,她就是记得牢,上回吴老板掏钱时,她有看到,虽只是小动作,可她过目不忘。「您老银袋这么多个,丢了一、两个也没关系,幸好您有散着放,否则银两没了,那就得平白挨饿了。」

两只钱袋,一绿一蓝,她各归给吴、孙两人。「您拿去点数好,看有没有少。」

风乔归钱的事,日天看在眼底,心上舒坦,知道她虽爱财,可取之有道。

才这么想着,就见——「怎么少了?」孙老板大喊,掏翻钱袋,数目就是不合。

「不会吧。」吴老赶忙回头,再点算一次。「哟,还好我的没少。」

日天两道俊眉折错,停下手上的事。

「没有错的。」但见风乔悠闲地抽出手绢,擦擦脸上没试净的水珠。「我拿到手上算过,有二十两的,扣下一成拾金不昧的奖励金,两成的保管费,还剩下十四两还您。」

「你这是坑人嘛!」孙老板气得拍桌。

「我哪有?」风乔依样拍桌,佯作委屈,斜睇他一眼。「我风乔爱钱,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拾金不昧,难道就不该给个赏金,鼓励鼓励我。况且,您老爷不晓得,我们开间客栈,讨生活的,有多么不容易。昨天才有人来闹事,我们自己的财物顾不周全,自己认了,可老爷的银两,我们半分不敢叫人拿走。这么着,收点保管费不应该吗?」她一连说着,说得振振有词,叫向来温厚的孙老板一时哑口。

见状,风乔掩袖,假意抽搐。「这样好了,我之前便该私吞银两,暗藏钱袋,这时一推二六五,死无对证,省得多事。那两位回来,一毛也取不到,我就不算坑人了。」

吴老板手上没有损失,说话也就大方。「这风掌柜的,说得也不是全没道理。」

早料到他口头上多少会帮助她的,风乔心头窃喜。「您听听,您听听,吴老板说的真是公道话。」

这就是为什么,风乔只扣孙老板的钱。要是两个人的钱都收了,一下便得罪两个人,到时她孤立无援,还要在这牵牵扯扯可累了。「吴老板感谢您仗义执言哪。」她娇声道谢。

「不客气。」吴老板受宠若惊。

孙老板气不过去。「他……他……他当然能说好听话了,交保管费的又不是他……若要收钱,为什么只收我的,不收他的?」

这吴老板小器吝啬,可不在风乔之下。他之所以选择无力翻修的「风林客栈」留宿,主要是贪他们便宜;这次若扣下他三成,往后,怕他都不愿意再来「风林客栈」过夜了。

孙老板就不同了,风乔睇着他道:「您手头宽裕,做人大方,不予人计较——」又不太精明,不过这句话风乔保留着没说。

风乔笑笑。「我才敢跟您收钱嘛!这吴老板可不同。」

「是是是,我穷,我穷。」吴老板赶紧点头,宁可让人说穷,也强过打肿脸吐钱。

风乔扫睇他一眼,总要叫这男人吐钱,那才公平。

风乔撩撩手绢,引两人注意。「吴老板不比孙老板,我姐姐说吴老板……咳!咳!」故意咳了两声。

「风大姑娘怎么说?」男人大都爱在美女面前逞能,就是爱钱的吴老板,也不能例外。

「啊!」风乔赶紧用手绢捂嘴。「我失言了,我还是别说好了。」扯了个假笑。「吴老板您忘了我刚说的话。」

「话怎么说一半呢?有什么话,你就说啊。」吴老板心都让她吊起了。

风乔偏还要磨他。「哎呀,您也知道我姐姐从不打理客栈的事,人情阅历不丰富,她的话做不得数的。」

听她这么说,吴老板更紧张了。「她到底怎么说?」

「她说『男子汉大丈夫,当视富贵如浮云,钱财似粪土』,像……」风乔没说名字,不过她知道,依人之常理吴老板自己会对号人座。「整天计较小钱,恐怕难成大事。」

孙老板听到这话,觉得风清舞是在称赞他,当场转怒为喜。

吴老板则是马上变脸。「我哪有?!」

「我也觉得您不是计较钱的人。」风乔摊手。「这么着,您把钱给我吧,这样就能证明您也是个明理慷慨的人。」她五只手指舞得像章鱼一样。

「是啊,老吴你就给钱吧。」这下换成孙老板幸灾乐祸。

「我知道,您手头有三十两,给九两就成了。」风乔早就算计好了。

「给吧、给吧!」孙老板敲锣打鼓的。

九两?!吴老板想到就心疼,可话要收回又难看。「风掌柜的,在您子底下还真难有活命的银子。」终还是认命地掏钱,一锭锭地拿出。

「呵!呵!呵!好说,好说。」风乔忙着把钱收进去。

「唉!」吴老板目光随着银子移动。「我这趟可得多载些『千金子』回来,否则老本都没了。」

凤眼一亮。「什么是『千金子』?」这名字听来值钱。

日天接口:「这是种草药,性辛、温,有毒,行水消肿,破血散瘀。」他放下手头上最后一张椅子。

吴老板头转了过去。「这位小兄弟,你懂得还不少喔。」

「日天,你认得草药啊?」她没听日天说过,认真想想,她对他的事情知道的实在有限。

日天谦道:「不过是略识粗通而已。」

风乔抢白,昂然抬首。「日天很行的,什么都会。修为超俗,武艺超群,医术……」眼波流转过日天昂藏的身躯,她绽颜巧笑。「医术超世。」她没看过日天的医术,可心底就这么认定。

俊脸暗红。「风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略懂草药而已。」

不知为什么,听她这样笃定地称赞他,竟让他心头隐泛若说不出的暖甜,这样的滋味,是他从前未尝过的。

孙老板有些吃惊。「我以为掌柜的,眼里只有钱,没想到也会称赞人呢。」

「是哪,很少听掌柜的说谁好。」吴老板打趣道。「这么好的伙计,转卖给我可好?」

风乔一口回绝。「他是不卖的。」

「喔,风掌柜的,也有不卖的东西。」孙、吴两人异口同声。

「当然有。」她凤眼凝触上日天清明的眼眸。

他微带腼腆展颜露笑,响应她巧转的睇盼。

风乔丰润的朱唇盈满笑意,将视线收回,无意识地轻抚发丝,粉颊不知何时活惹上轻飞的红意。

细腻的小动作,皆落入孙、吴两人眼底,他们俩互望了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风乔多了些姑娘家的风韵。

「两位老板哪——」风乔瞅着两人。「要不要留下来吃早饭啊?」嗓门大扯,目露精光,交臂环胸,又是那到做生意的样子,哪有什么女人味。

刚才真是眼花了,吴老板眨眨眼道:「不用了。」

八成是走眼了,孙老板把银袋收好。「这趟又踅回来,花了不少时间,您帮我们打点卤味干粮,在路上吃吃就好。」风乔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分明就是对着两只不同颜色的钱袋说话,哪有半分女儿情态。

「好。」风乔侧身朝厨房高喊。「二楞子,干活了。」半晌没听到二楞子响应,她不耐地破口骂道:「还混吃等死啊?」

「来了,来了。」里头隐隐传出二楞子的声音。

风乔插腰,向厨房探头。「打些卤味干粮给孙老板、吴老板带在路上哪。」那样子说是吩咐,倒不如说是泼妇骂街。

孙、吴两人又交换了眼神,两人很有默契地点头——刚刚一定是他们俩看错了。

见风乔这样,日天逸出抹笑——风乔就是风乔,即使昨几个夜里,店才叫人砸过,她现在仍是盈满活力。

送走了孙、吴两个客人,风乔便迫不及待让日天画出「千金子」的模样。

她会对草药热中,没旁的原因,光就这名字听了投她的脾胃。「这就是『千金子』,长得没有很特别嘛!」风乔两手托腮,微瞇起眼打量图画。

二楞子和他们两人,同坐在一张桌子,神态和风乔大异。他仰首高望着日天,双眼痴迷。「老大,你好厉害,什么都懂。」对日天,又多一分敬意。

日天淡笑,旁人的称赞,仍会叫他有些局促。

「日天啊,你还认得什么样有趣的草药吗?」风乔拿走那张纸。

「有趣的草药?!」俊眉蹙锁,思量片刻,蓦然失笑。「我知道了。」拿起纸张,他正要落笔。

「等等,用这张纸就好了。」风乔把手头的纸推回给他。「画小一点就可以了,纸也要钱的。」

「好。」俊容轻腾笑意。「这草药名字叫『金不换』,你看有趣否?」他提笔勾画。

「哎呀——」风乔笑亮了眼眸。「日天,你到底是了解我哪!」所谓有趣,要不名号得响亮,要不形貌得特别,看有没有长得像元宝的最好。

日天轻吹干上头的墨渍。「此药性辛、苦、凉。清热解毒,破瘀消肿。在山脚或山坡近水旁,或可看到影迹。」将纸张交给风乔。「你看着,说不定还瞧过。」

凤眼上下端详着。「初看面生得很,再看好象有点熟,听你这么说,我可能认识它呢。」她喃喃叨念。「金不换,金不换……」一片金光闪闪在她脑中成形,朱唇微扬,勾出迷离的幻笑。「嘻!嘻!嘻!」

「掌柜的,你没事吧?」二楞子手指在她眼前晃着。

「没事。」凤眼凝回焦距,风乔神采焕然地扬手。「你去备些干粮,我们要去寻药了。」

「好哪!掌柜的,我这就收拾东西跟着去。」二楞子笑转过身。

「准让你跟着?」风乔从后头揪住他。

「你不是说我们吗?」二楞子撇过头,可怜兮兮地睇着她。

「这我们——」风乔嘿嘿一笑,「指的是我和日天。」她弯指轻扣下二楞子的额头,「你给我留着看门顾店,照料大小姐。」

「如果掌柜的要的是老大,我只好退出了。」二楞子说得委屈。

风乔颊上掠过抹绮红,举肘作势就要击去。「罗唆,快去。」

「喔。」二楞子一溜烟窜走。 「等等——」风乔叫住他。「干粮多备些。」日天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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