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2 / 2)

“媚儿,十二家绣坊和八大布坊的账目,你整理齐了吗?”

“早就核对完毕,过入总账簿。”她指指桌角那数本紫皮账册,略微抱怨地说:“董承太说我太闲,抱来王府的账目要我帮忙整理。?

太闲?!他是哪只眼看到她清闲的,全府就数她最忙!

曲夕蓉笑看一脸气嘟嘟的媚儿,笑问:“你姑爷要你向承太学习,你有没有学到什么?”

“该会的我早就会了,而他只会乘机欺侮我,惹我生气。小姐,你要救我脱离水深火热之中啦!”说到那家伙,她就有一肚子的气,要不是她随小姐嫁入展王府,她早就下药毒死那家伙。

见媚儿抿嘴双眼往上瞪的滑稽表情,曲夕蓉忍住笑意,喝着茶。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王府里的这对宝。

“你去请各管事及曲府总账房过府,我下午有事要交代他们。”

“小姐,你去哪?”见她站起身,媚儿不禁问道。

“回房睡一下。”曲夕蓉伸个懒腰。“近来不知怎么了,老想睡。好了,咱们下午见。”

“小姐,等等。”她翻开一本紫皮账册跑到她身旁,指着其中一行账目。“我想请教你,王府所有的账全都审过了,但我还是抓出魁星阁的账上有些错误。账是平了,却是以虚盈掩其亏损。”

她冷声问:“亏损多少?”

媚儿小心翼翼地看向主子,缓缓地说:“一千两。”

“这是怎么回事?将董承太找来,我有事要问他。”她生气地坐回位子。既然是从那支出一千两,何必由数家妓院的盈余添补这笔数目,把账作平?

她得问问,展王府是怎么样做生意的!

“王妃。”董承太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行礼。

“承太,请你告诉我魁星阁的账是怎么作的?”

被抓到了吗?他吓得发颤,头不敢抬起来。

“小姐在问你话,还不快点说。”媚儿在旁催促,一脸幸灾乐祸。

展爷干么发个经商厉害的女人进门嘛!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豁出去了!

“展爷要我拨出一千两买回江南苏家的宅院,还要我重新添购家具及选数名仆人到那儿去,以便——”

“好了,别再说了。”曲夕蓉听完心里明白几分,阻止他别再说下去。“你先下去忙吧。”

呃!董承太与媚儿面面相觑一会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主子。

曲夕蓉闭眼反复思索。

苏家、苏家……啊!

她想起来了,江南是有一户专门养蚕纺丝的苏姓人家,他们用自家生产的蚕丝纺出上好绣线、绸布。她原本也想加入这个市场,只是如此强敌,多重考虑下她也不好勉强冒险。可是,约在两年前,她下了趟江南,因缘际会发现数块良田,于是拿自个的私房钱买下并遍植桑木。

看来前几日来府借宿的女子肯定是苏夫人。凌霄为什么没知会她一声,便自己挪出一笔钱买回苏家宅院?

买屋赠寡妇。像……金屋藏娇。

曲夕蓉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刷白。

见主子脸色有异,媚儿担心低问:“小姐,你没事吧?”

“王妃?”董承太亦一脸忧心。

“承太,你先去忙你的上曲夕蓉缓缓张开眼,吩咐道:“媚儿,准备好茶及点心。”

“咱们去哪?”

“到客院拜访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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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当她知道丈夫私下买下苏宅后,她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曲夕蓉带着媚儿来到专给客人休息的院落。刚踏进时,她们便瞧见满庭芬芳的圈子里,一抹淡紫身影抚动轻纱婆娑起舞。

这位客人真是好兴致,在红梅树下跳舞。

看她的舞艺,身段、眼神……像是专业的舞娘,动作流畅且不做作。

她学过吗?但一位良家妇女无事学舞干什么?

曲夕蓉带着疑惑走进园里。

邵紫芸跳得浑然忘我,根本不知有人在她旁边。

“苏夫人。”

闻言,邵紫芸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来者。

“你是?”

“曲夕蓉。”

两位女人首次见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她们是不同类型地美女。邵紫芸身材丰满、容貌艳丽,虽为人妇多年,仍有当面地风采,而曲夕蓉绝美娇小,娴雅温纯惹人疼惜。

“王妃,请坐、”邵紫芸微笑招呼着。

“苏夫人长我数岁,唤我夕蓉就可以了。”曲夕蓉示意媚儿在一旁地石桌上摆上茶点,面带笑意地亲手倒茶。“苏夫人,请用。”

邵紫芸笑笑端起茶杯嘬饮,隔着热茶白烟掩饰眼前蕴藏地妒意。

清丽娇美,谈吐优雅,是曲夕蓉给她地印象。美丽地女子男人难以抗拒,身份地位又相配,难怪展凌霄会答应这桩亲事,专宠如斯。

名义上是带茶访客,实探来者虚实。曲夕蓉不愧是京华传奇。

原本想在明日亲自拜访这位忙碌的“展王妃”,既然她先踏进客院,想必是有话要说。

“苏夫人,住得还习惯吗?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马上请人处理。”

“谢过夕蓉妹子,凌霄帮我许多忙,这样就足够了。”她柔声回答。

凌霄?!这位苏夫人真敢在她面前唤她丈夫的名字。

这算挑衅吗?

做客于他人府邸,对主人还是得礼貌上的称呼的,可是,邵紫芸竟顺水推舟,来个姐妹相称。但介于两人年纪上的差距及她与夫君的交情,她又不能多说什么,但“妹子”这个称呼她听了觉得很刺耳。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邵紫芸并非单纯来府寻求丈夫的协助。她若是觊觎展凌霄,肯定比绿珠、红袖来得麻烦。

“那就好。我原本担心,府里太忙会冷落你这位客人。”曲夕蓉夹了块点心到邵紫芸面前的小碟子里。“北京城较难寻得江南特有的点心,因此我特地请厨娘做这道甜点让客人享用,以慰藉苏夫人思乡之情。”

“那我得尝尝。”她家夹块里面上蜜汁的藕片,送入口。“很好吃。”

“材料是来自杭州的新鲜莲藕,蒸软后,加上宫内特调的百花蜜糖快炒过,夹起来会沾上金黄色的糖丝。厨娘见状取了个风趣又贴切的名字——”曲夕蓉夹了块到自个碟子里,看向她笑道:“藕断丝连。”

邵紫芸听了脸色微微苍白,艰难咽下口中的美食。

她没想到曲夕蓉是这般难缠、聪明的人物。连续使用“客人”两字,语带暗示她在展王府的身份,加上这道食物,似乎影射某种含意。

这位苏夫人表情不以刚才来得自在,这招扰乱敌人阵脚的招数,看来已经得到她要的效果。

曲夕蓉再为两人斟满茶,盈满笑意道:“太甜或黏牙,可喝杯龙井茶。”

莲藕、龙井,桌上尽是杭州的特产。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邵紫芸憋住怒意,平声直言,“有话请明讲。”

“夫人是聪明人,不用我多加解释,免得……”曲夕蓉一派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口,眼带笑意看向她。难堪。”

邵紫芸脸色乍红乍白地瞪着她。曲夕蓉既然点破,她也没必要扮羊装温驯。,

“我再次回来,的确有自的。”邵紫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睨她一眼。“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曲夕蓉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再为她倒满茶,轻柔一问:“苏夫人此次回来,是求财、还是要人?”

“人财皆想得。”她简扼回应。

这时,邵紫芸反倒好奇对方的表情,她看不到曲夕蓉脸上有一丝怒气,就连她的嘴角仍是泛着笑意。

“夫人既嫁入苏家为人妇,夫君尸骨入土未满百日,便带丧北上来友人家里作客,实在不应该。”她淡淡说着。不知苏家主爷在九泉下,后不后悔娶了位急于红杏出墙的妻子,而无脸面对列祖列宗?

一席话充满讽刺,邵紫芸无力反驳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位天之骄女。

她都表明来展王府的目的,为什么曲夕蓉还能一派镇静地与她对话,丝毫不受影响?

看来,她得把前因后果向曲夕蓉说清楚。

“你知不知道江南最大的丝绸商,苏家?”

“听过,那是你的夫家。”曲夕蓉拿起系在腰上的手绢。“这手绢可是苏家上等丝绸,几乎与黄金等价。我曾听闻北上商人传叙,江南大户苏氏家族内明争暗斗,好不激烈;加上环境的因素,苏家一夕数变,不久后便传出没落的消息。”

邵紫芸心烦地喝口茶,目光眺看蓝天。

“倘若你没购买那数块桑田,我不会落到今日这种下场。”那几块由是土质最好的养桑地,能让苏家起死回生的最佳良剂,但却被她抢先一步。

哪有这种道理,苏家经营不善竟牵扯到她身上!

“你是在怪我吗?”

邵紫芸眼带怨恨地看着她。“我怪你有双慧眼、怪你有颗经商脑袋,更怪上天让你生在世上。”她的好运、她的完美,会让所有女人自惭形秽。

“苏夫人此言差矣。我做事向来凭本份、靠实力,不曾多取利益。”

“是吗?在你独霸刺绣、制服两业后,两年前又在江南买下桑田,连织坊的生意你也想抢。”邵紫芸眼神不屑地瞧着她。“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有银子赚谁不要啊。”

曲夕蓉嘴角隐隐抽动,她这辈子从来没让人这般诬赖过。

“我做生意向来凭良心,年年赈灾济苦,哪像苏家财富愈敛愈多,对水灾旱灾从不赠出一分一毫,或许老天有眼报应降临,让苏家财产全数败尽。哪像某人嫁了人又不守妇道,攀亲带故上京找别人的丈夫,真不知安得是什么心?”

邵紫芸恼羞成怒大拍桌子。“我安什么心你是知道的,我回来就是有自信能入主展家,夺回凌霄的注意。”

曲夕蓉敛起笑容一冷冷开口,“我晓得你与凌霄的过去,但别忘了如今你的身分是苏家寡妇,登堂入室来抢别人丈夫,对吗?别忘了,我与凌霄是太后下诏促成的婚事,只要我不点头,他连纳侍妾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以她丈夫的个性,哪会再吃回头草。邵紫芸也不看看自己的姿色,想打她丈夫的主意,早个五年还有希望,如今,唉!

邵紫芸气得想抓破她的美颜。“我虽嫁人苏家,但我的初夜却是献给凌霄。”

曲夕蓉惊愕地看向她,她!竟敢做这种道德不容的事情,还嚷得那么大声!

邵紫芸看她脸色有异,一脸得意再说:“我若没嫁进苏家,今日的展王妃会是我,而不是你。”她取下插在发间一根镶有红玉的金步摇,搁在桌上。“这是他送我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

曲夕蓉不解地瞪着她。“你既然把清白之身许给他,为何还嫁至江南?”

“当年凌霄虽然被圣上封为王爷,可是与苏家一比,在财力上仍差人一截。”她淡淡一笑。“做人嘛,当然得往高处爬。”

曲夕蓉听她这么说,对丈夫年少时对她付出的情感到不值,他竟将初恋投注在这名薄情又势利的女子身上!

“你对凌霄有情吗?”

“我不否认年少时与他曾有过真情。”邵紫芸指指身处的容院,眉开眼笑再道:“这里原是展凌霄住的院落,也是我年少时练舞的地方。”

曲夕蓉看着面前那张得意的笑容,胸口微微的痛着。

为什么凌霄没向她坦白?是忘了?还是刻意隐瞒呢?

不,她不会将丈夫与别人分享,即使倾尽所有,她仍旧会捍卫这分情。

曲夕蓉深口气看向她,语气平静地说:“只要你肯放弃凌霄并离开这里,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邵紫芸笑了笑。“此话当真?”

“我从不信口开河。”

她知道此话一出,必需满足这个无底洞,不然她会失心失意,并且千疮百孔。

因为她,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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