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 2)

小时候,沈寒天调皮得紧,常常闯了祸惹恼师父。只要一发生事情,他便拉着绿袖,问说怎么办。绿袖总一脸义气,搭住他的肩膀,告诉他「祸福与共」。

直到现在,沈寒天仍没改掉这从小养成的习惯。

「我看还是走为上策,才能避开蓝采风的纠缠。」

「当然是得走了。」绿袖放下杯子,提醒他。「可你,答应过人家,要等蓝公子和蓝老爷回来了才走的喔!」

「什么?!我有说过啊?!」俊眉全挤在一起了。「这糟了!他们回来了,我哪走的掉?」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着。

「其实只要你不在乎的话,偷偷地走掉,,也没什么关系。」

「师姊,你明知道……」沈寒天白了绿袖一眼。

亏绿袖这时还笑得出口。「知道你是一言千金的英雄少侠,说得出就得做得到。你看吧——当众人景仰的少侠,一点好处也没有,一点小谎也不能撒,也没有想走就走的自由。哪像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消失都没人发现。」

「师姊,都这种情形了,你还拿我寻开心……」话还没说完,他的眉头豁然舒展开来。「喔!我知道了,你有主意了,对不对?」

绿袖仰起娇俏的鼻子。「你求我啊!」

「哟!你还摆谱?」沈寒天眼睛一邪,低下身来,竟开始呵绿袖的痒。「说!

快说——」

「啊!啊」绿袖尖叫连连;一个躲避不及,被呵到痒。「哈哈……」她笑弯了腰,险些撞到桌子。「说!说了」

沈寒天这才收了手,得意地扬着嘴角。

她嘟起嘴。「都几岁了,还做这种事,羞不羞啊,还说是少侠呢!」

看着沈寒天一眼。「只要让那些姑娘看到你是这德行,就没人会缠着你,谁还管你几时离开。」

沈寒天作势伸出手来,绿袖赶忙双手护在前面一「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刚才好几个丫头想向我探问你的事,我怕麻烦,骗她们说,你有了未婚妻,把她们打发走了。」

「我懂了——」沈寒天笑道。「师姊你真聪明,蓝采风要知道我有未婚妻的话,也没什么心思留我了!可是……」

绿袖站起来,搭着寒天的肩,甜甜地笑着:「没什么好可是的,有师姊在,没什么圆不了的谎,不管什么麻烦,师姊都会替你扛的。」就像小时候那样。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寒天长得好高喔!她得把手抬高,才勾得到他日益宽厚的肩膀。

沈寒天忽然抱起绿袖纤细的腰肢。「啊!」绿袖没想到身体会突地腾空。

「师姊对我最好了!」沈寒天抱着她的身体飞转起来,浅绿色的身影旋成一圈圈的圆,旋出绿袖童年的记忆。

很久以前,沈寒天只要感动,或是高兴的时候,都是这样不分由说,抱着绿袖飞转着,直到他去游历江湖的那几年后,才少有这样的举动。

绿袖笑着。「蠢师弟,你是我唯一的师弟,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一抹笑跟着腾起的身子,轻轻飞扬。

※离开「蓝月山庄」之后,他们向西而行。

半年前,沈寒天受邀参赛,为了不让绿袖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他带着她离开「彤霞山」,参加武林大会。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出远门。沿途走来,秋季赏桂,冬日寻梅,春天踏青,倒也快活。

这日,他们顺着山路走,风和日丽,苍峦叠翠,落人眼中的是满山的绿。

「师姊,再往前走便是『绝命谷』了。」沈寒天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都叫『绝命谷』了,你还走这么快,莫不是赶着去送死?等咱们走到时,当真是气断命绝了」绿袖的额上已是香汗涔涔。

沈寒天爆出笑声。「师姊,就你会说这种话——」回过头去,轻轻捏着绿袖的鼻子。「什么气断命绝的。」

「多大的人了,流了汗也不晓得要擦。」沉寒无拉起袖子,顺着绿袖的脸颊拭去汗珠。

春风微微吹着绿袖柔软的发丝,有意无心地轻拂着沈寒天,一抹若有似无的香气,和着绿袖舒服的笑容淡淡地漾开,温热醺然。

沈寒天怔了一下,突然扬起嘴角。「老女人就是老女人,体力这么差。」

「沈寒天!」绿袖举起手来,作势打人。

沈寒天握住她的手,一脸好笑。「师姊,别骂人,把力气省下来赶路吧!」

转过身去,拉着绿袖往前走。

「这『绝命谷』的名字,乍看虽然险恶,其实别有洞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阳光照在沈寒天的脸上,一片灿烂,他的笑容像个孩子似的。

「怎么说?」沈寒天的背影,为绿袖遮住部分的光,她望着他的背有些失神。

很久以前,都是她牵着他在山里乱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个头渐渐变大,越跑越快,然后就换成他牵着她了。

「我第一次发现那地方时,心头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要看。」他向来都是贪玩的,可只要有好玩的,从不曾忘记她的。

「到了!就是这儿!」沈寒天兴奋地嚷着。

绿袖挪身贴靠着沈寒天,低头往下探去。「就这儿?!」

下面的山谷,似乎深不可测,高大的林树杂乱地长着,光影被遮盖掩映,树根盘根错节,山谷底下发成一片墨黑,阴阴森森渗着鬼气,春光似乎忘了「绝命谷」,只留给这里料峭的寒意,冷冷地从谷底腾起。

「怕吗?」沈寒天握紧绿袖的手。

「不怕——」绿袖略仰着头,迎上沈寒天的视线。「我是信你的,什么也不怕。」唇畔那抹笑,说明她对他的信任。

「好!那么我们就跳下去了!」脚下一蹬,两人便跳了下去。

红绿相间的身影,施展着轻功,借力使力,腾跃于树影之间,树被沙沙地踏出声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衣袂飘然翩翩,身形悄然而落。

沈寒天放开绿袖。「我找看看!」谷底低平,他沿着山壁而行,最后停在一个山洞前面——「就是这个洞!」

绿袖探头。「这个洞?」洞口不大,仅容一人俯身低行,洞的另一头,隐约传出光亮以及水声。可能是因为山洞狭长幽黯,压得绿袖胸口闷闷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进去吧!」

沈寒天拉住她。「我走前面,你要小心跟好喔!」跨步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摇头笑着。「平时叫你好好练功夫,就是不肯。看!才施展点轻功,就脸红气喘的。」绿袖脸儿潮红,汗流不止。

她擦着汗,颇不以为然,「你是带我来看风景的,还是来奚落我的?」

「好,我们看风景。」沈寒天身子一低,遁入山洞里。

绿袖紧随在后,闭锁幽湿的岩壁,形成股压力,闷得她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好在这一段路不算太长,水声起来越大,眼前逐渐光亮。

一出洞口,她吸了口气,让眼前的风景给深深吸引住了——水声哗然,白练如飞。洞外奇石林立,谷水自天上而来,从削壁残岩中一道道、一叠叠、一层层飞倾而下,形成一帘帘的瀑布,水势盛大犹如万马奔腾,溅起白浪如花。

「好美喔!」绿袖吞了口口水,一脸难以置信。

沈寒天盯着她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牵起她的手,选了块靠瀑布的大石头,并肩坐下。

绿袖偏着头,靠着沈寒天宽厚的肩膀,深深吸着每一口甘甜的气息。「寒天,我好幸福喔!」懒懒地赖在他的身边。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股干净醇厚的甜味,清冽的水气贴着风,沁人每一个毛孔,绿袖不自觉地闭上眼帘、匀匀地呼吸着。

沈寒天轻拍着她的头。「师姊别睡这儿,会滑下去的。」

绿袖睡眼惺松地瞅了他一眼。「那睡哪儿好?」寒天的肩膀,很好睡呢。

「哪!」沈寒天的嘴角,有抹宠溺的笑。「腿借你枕着。」

话还没说完,绿袖就顺势滑了下来。「寒天最好了!」她笑起来幸福而晕亮。

「我看这辈子,除了我这个师弟之外,没有男人会对你好了。」

绿袖咕哝着:「谁说的!」

「本来就是,二十几岁的老女人,还没个成亲的对象。」

绿袖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真要成亲,还怕没有对象?!」眼前这个还是她不要的呢!「我只消对人说,我不成亲的话,你这个为人师弟的『玉面神剑』也不敢结婚。自然会有一堆爱慕你的女子,替我找来成群的丈夫,让我嫁都嫁不完呢!」

沈寒天摇头。「这是什么……」话未说完,俊脸沉凝,暴喝。「谁?」颀长的身形,斜飞出去,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绿袖见状,施展轻功,化成一道绿影,紧随在旁。

「谁?」冷然的剑锋,抵着伏在溪畔中的背影;而那人并未闪躲,只困难地挪着身子,喉问隐约迸出呻吟。

绿袖低身。翻过那人的身体。「寒天,这个人受伤了!」

沈寒天收起剑来,蹲下身来,想检视那人的伤口。

翻过来的是张惨无血色的俊脸,那人一件墨绿色的衣袍,染上斑斑血迹。

「救我……」他突然动了一下身体,紧紧地揪住绿袖的手。

瞧着那男人的举动,教沈寒天的眉头皱了一下。

绿袖被突来的举动吓到,惊呼出声。「啊!」那人眼睛一闭,整个人颓然地倒在她的怀里。

绿袖脸上忽地飞上一抹红。「公子!」她从没和陌生男子如此接近啊!

瞟到绿袖的羞意,沈寒天眉头皱得更紧。「不过是个贪生的废物。」横手一抱,将那人从绿袖怀里拉了出来。

「寒天,别这么粗鲁,这位公子受伤不轻。」绿袖的声音充满关怀之意。

「他死了也与我无关。」沈寒天把那人扛上肩头。大步跨走。「我懒得关心这种贪生怕死的脓包。」

绿袖锁着眉。「人好端端的,自然是贪生,哪有寻死的道理?怎么就把人说成脓包!」声音里头,也有着几分的不悦。

「这人重伤如此,还未放弃求生,我见他是条汉子,不是个脓包。」绿袖不自主地便为那人说起好话。

「汉子?哼!」沈寒天忽然停下脚步。「他是汉子,我是坏人,你自己救他去。」顺手便把那人丢下。

「沈寒天!」绿袖大叫。「你……你莫名其妙!」

她扫了沈寒天一眼,背起那个人,连哼也没哼一声,一步步地走向洞口;沈寒天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她走到了洞口。

这洞口狭小,背着一个人根本无法通过。

绿袖擦着汗,看着沈寒天还杵在那儿,心头更火,她收了视线,牙一咬,干脆把受伤的人驮在身上,一步步用爬的,爬了两步,便听到沈寒天的叫声。「师姊!」洞里回荡的声音,尽是关怀和不舍。

绿袖停了一下,没做响应,继续往前爬,她下定决心,沈寒天若不为他莫名其妙的行为道歉,她绝不同他说话。

「师姊!」沈寒天焦急地叫着她。

绿袖牙咬得紧,皮肤一阵刺痛,这样爬着,只怕手脚都要磨破。眉头的汗,像是有意作对似的,趁着她没手可用时,淌进眼里来,她眨了眨眼,忍住有些眼酸的感觉,继续向前爬。身上的酸痛,还挺得住,可胸口闷痛窒息的感觉,几乎要让她晕了过去。眼前蒙蒙亮的光,让她想起了娘,娘死前的那一幕。

她吸着气,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捱过去。一手撑起身,一手抱好背后的人,脚下用力一站,这才爬了起来,可是压在背后的力量,让她失了准头,一个踉跄,便滑了下来。

「啊!」落地前一刻,软跌在沈寒天的怀中。

绿袖站起身,重新调整她和受伤人的姿势,让那个人的两手安放在自己的肩上。「师姊,别这样。」沈寒天叫住她。

背好了那个人,绿袖迈开脚步。

「师姊——」沈寒天紧张地叫住她。「我错了」她终于等到那一句,牙一松,脚一软,整个人跌坐下来。

「你看你!」沈寒天赶紧撑住她,让她和受伤的那个人安靠在树下。

他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拉起绿袖的袖子,轻柔地在刚磨破的地方擦着药。

「啊!」灼痛的感觉,还是让绿袖叫出声来,眉眼鼻全挤在一起。

「呼——」沈寒天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吹气,「不痛、不痛……」心疼哪!

他胸口被揪得紧。「师姊你怎么拿自己的身子,和我赌气!」

「我不是和你赌气,我是在等你自己认错。」绿袖眼巴巴地望着沈寒天。

「你知道你错在哪?」

沈寒天的手停了下来。「我不知道……」不知道刚才怎么会怒意横生,说不出来真正的理由啊……绿袖皱起眉头。「你不知道?!」

「不是、不是——」沈寒天慌道。「我是说,我不应该……我不应该丢下那个人不顾的。我是个大夫,不能对病人撤手不顾的。」

绿袖漾着笑。「你知道就好了!」她的眼瞳忽然一黯,声音低低沙沙的。

「你是大夫,是一些人活下去的希望。活下去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容易的。」娘和爹死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哪!

沈寒天抬头看着她,眉头皱得紧。「师姊,别用那种口气说话,怪吓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感觉。

「以后你高兴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要我救谁,我便救谁。什么事情,我都依你,别再冒出那种让人心底发毛的口气。」「绝命谷」的风,渗出阴冷的气息!

「傻寒天……」绿袖笑着,挽上他的肩膀,额头轻轻地点着他的额头。「尽说些孩子气的话。」

绿袖的气息,温热而芬芳,暖上沈寒天的心头,他的脸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红色,一瞬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走了!先想个法子救人吧!」绿袖巧笑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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