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语山日常(2 / 2)

春花不惯着,她会破口大骂自己那个没有良心的儿子,即便打过去的电话都是忙音,抑或接起又很快被挂掉。

而我仍然坚信,父母是爱我的,他们不来是有自己的苦衷。

玲玲最喜欢一种水果糖,是南方一个旅游城市的特产,在苏市是买不到的,张大爷时常会拜托出差的时英院长带一些。

时英院长并不总去那座城市,偶尔去一次,带回来大兜的糖,时间久了会融化,糖纸也会皱起。

张大爷每天都会挑上最干净的几颗放在口袋,希望玲玲出现时,能第一时间给到她。

我手心的这两颗,便是他当天能给到最好的。

发愣的功夫,张大爷已经挪到了棋牌室,预想中的争执没有传来。

我小心翼翼剥开一颗,糖纸黏在一起。

不远处春花摇晃着身子朝我这边跑过来,说是跑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她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见我无恙笑意瞬间消失,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力道之大手心的糖都掉了出去。

“你可算醒了,我以为你死了呢!”春花表达情绪的方式,一向这么直接。

见我一直低着头,春花视线也落在地上,看清后咦了一声道:“老张这怎么大方了一回,往日问他要颗糖,跟要了他命似的。”

“你记不记得那次,李大嗓低血糖差点撅过去,他死活不给,还是你揪着头发从他兜里抢的,那糖都黏成块了!就一破糖,不知道宝贝个什么劲...”

春花还在噼里啪啦地吐槽着,嗓门一如既往地嘹亮。

我望向棋牌室,张大爷坐在下家的位置上,只能看到佝偻着的背影。

“春花,闭嘴!别说了。”我出声打断她。

“怎么了,不舒服吗?”春花望向我,眼神里满是不解和担忧。

以往我很少管她说闲话,但今天莫名有些躁意。

我没回答她,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糖,用糖纸包好,放进口袋,扭头往309走去。

春花跟在身后,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一直在嘀咕着什么,但没在外面与我争执。

回到房间关上门,她才质问我为何生气。

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只能开口问道:“他家小孙女,很久没来了吧?”

“是很久了...”春花想了一会又开口道:“得有大半年了吧。”

“他看起来老了许多。”

“老张吗?他身子骨是差了不少,前段时间还能扔开拐走两步,现在离不开了都。脑子也不行了,上次还输我200块。”

没等我开口,她又自顾自说着:“咳,都这样。人啊,都是一夜之间老的,也是突然就没了的。”

春花总是这样,说一些奇怪的,又似乎有些道理的话。

我和春花没再去棋牌室,她陪我去护理站做了检查,去楼下花园晒了太阳,还摘了新的桂花枝打算放在房间。

听说张大爷今天打牌火很好,一上桌就压着三家赢,李阿婆输得最多。

春花听得喜笑颜开,她和张大爷不怎么对付,但更讨厌李阿婆。

吃饭的时候,她看到走在前面的张大爷,还心血来潮上去扶了一把。

“老张,干得漂亮!就该杀杀李大嗓的臭脾气,真当自己是赌圣了还。”

张大爷挺直腰板,乐呵着道:“那是!我今儿火是真的旺,不带吹的,起手清一色,一张废牌没有!”

两个常输对家,突然找到了共鸣,聊得风生水起。

此时的张大爷一改早上的疲态,拐杖都拎了起来,满脸潮红,精气神很足。

“要说,你还得谢谢我。这要不是我让了位,你上不了桌都!”

“哼,不是你耽误那俩小时,我能再胡几把满的!”

原本和气的两人,突然开始嚷嚷起来。

我有些无奈,刻意放慢脚步,和他们拉开距离,却被春花一把薅回去,指着我道:“你问问小郗,要不是她扯我回去,轮得着你上桌吗!”

得,她是把早上输钱的原因算到我头上了。

“少来!你自己水平不行,别赖我!”

我甩开她手,径直往前走去,任由他们在身后斗嘴。

中午起了大风,我和春花没在外逗留,早早跟着大部队回到房间,她难得没出去闲逛,也没来烦我,就来回翻着一个册子。

我自然乐得清闲,连语山都因为没有春花的叨扰,格外清净。

直到午休过半,老人们陆续起来活动,三楼热闹起来。

只是迟迟没见308开门。

“奇怪了!老张可从来不迟到的啊!”约了张守愚下午再战的李阿婆,等得不耐烦,过来敲响了门。

无人应答。

春花听到声音,围过去嘲讽道:“怎么这就输急眼了,还上这逮人来了啊。”

见李阿婆作势开门,又抢先一步拦在门口,冲里叫着:“老张,别搭理她!让她再多当会儿输家。”

两人推推搡搡间,撞开了门。

要说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睡得再熟,也该醒了。

房间里,张大爷却始终安静地躺着。

李阿婆很快反应过来,连声叫着“张守愚”,扑了过去。

只是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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