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灯幽影一（2 / 2）
“你是在告诉我现在该回南岸码头！？”莫里斯有些气恼地质问起自己的学徒，手上却是一刻不停地旋转着舵盘以调整船体姿势，湖上的波浪正变得越发凶险起来。
“莫里斯师傅，也许我们真该明天或者后天再来。”诺尔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依旧用着她那独特的幽幽语气，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要是蓝染镇设立一个情绪平稳奖，诺尔·阿兰板上钉钉可以获奖。不论身处什么环境，不论面对什么人，她总是可以表现得毫无情绪波澜。
“那可不行！今天好不容易才逮到它，就这么放它走？要是就这么放它走，天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到它，天知道它还会袭击多少条渔船！”莫里斯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他的解释既像是在说服学徒，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实话实说，面对如此糟糕的湖上天气，没有哪个人不会心生畏惧。之所以坚持顶着风暴不返航，是因为巡湖官莫里斯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就此逃跑，于公于私都不能逃！
“莫里斯师傅，它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见莫里斯态度坚决，学徒诺尔也就不再劝他，转而问起了那只会发光的怪物来。
“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啥，没人见过，甚至没人听过！臭鱼蛋。”说起那只发光怪物，莫里斯硬是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地就想骂脏话。这段时间里，他为发光怪物的事而四处打听，忙得焦头烂额，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就连湖上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巡湖官，也对会发光的湖上怪物闻所未闻。
“那我们真的能抓住它吗？”诺尔突然转到了舵盘前，用极为认真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巡湖官师傅并发问。
莫里斯被学徒的问题问得一愣，低下头和学徒对视起来。那一刻莫里斯很清楚，自己内心的犹豫已经被诺尔全部看在了眼里。是啊，面对完全未知的危险生物，谁又有勇气保证可以将其战胜呢？不过片刻之后，莫里斯就抬起了自己的目光，凝视起前方的灰黑色迷雾。他用坚定的口吻向诺尔保证：“一定能，也必须能。这是巡湖官的职责！”
“哦，这样啊？”诺尔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然后眯起那双金瞳大眼，继续紧盯着巡湖官师傅的脸看，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什么问题来。
“没、没事儿干啦！？快去干活！”莫里斯被自己的学徒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出声呵斥要把诺尔轰走。
“好的，莫里斯师傅。”诺尔轻飘飘地答应了一声，便把打量的目光给收了起来。她一步一跳地去到了船头，陪着黑狗望向前方的汹涌迷雾，完全看不出来受到了船只颠簸的任何一点影响。
“这丫头。”看到学徒走开，莫里斯小声地嘟囔了一嘴。不得不说，就连他这个师傅有时候也看不出诺尔·阿兰的深浅。
巡湖官莫里斯的其他船员们此刻都彻底沉默了下来，或者说他们已经开始听天由命起来。无休止的恶风恶浪让这些身披暗蓝斗篷的船员已经麻木，只是还在机械式地进行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此刻大湖上的状况已经很糟了，大部分渔工一辈子也不会在湖上体验如此恶劣的天气。然而莫里斯的船员们很清楚，更糟糕的还在后头等着他们，不光有一场残酷的风暴，还有一只未知的发光怪物！即使在幸运湖神的眷顾下，没被风暴和怪物杀死，他们还要赶在天黑前返回南岸码头！这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要把全船的人统统送进棺材的任务。要是死神真的存在，毫无疑问他必然已经降临了这艘船头刻着兽首的风帆船，而且正在对着每一个船上的人得意狞笑。想到这些，莫里斯的船员们纷纷有了类似的念头：“可恶的，该死的，烂鱼头的莫里斯！要是有命活着回蓝染镇，非把这臭鱼蛋的混球千刀万剐了！”当然莫里斯本人是听不到自己这些船员内心声音的，否则他现在真该考虑跳湖逃亡的可能性了。
“汪汪汪！”船头的黑狗突然发出一阵恶狠狠的吼叫，同时还低吟着呲起牙来，显然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
“是那怪物吗！？”莫里斯听到狗叫声，便立刻兴奋了起来，他急切地冲船头的掌灯员高声询问。
船头那个男掌灯员也不敢怠慢，迅速将破雾灯照向了黑狗呲牙的方向，然后失望地啧了一声并对莫里斯回复：“不是！”
“那狗在叫什么！？”莫里斯仍不死心，继续追问着前方的船员。此时的湖上风声呼啸，几乎就要把他的声音给完全淹没了。
“黑湖鲶！一群黑湖鲶！”另一个船员从船头舷边回过头来，向莫里斯做了答复。
“黑湖鲶？”莫里斯疑惑地眯起了眼，然后小心调整着舵盘方向，好让风帆船绕开前方那片水域。
船头上的黑狗此时已经不再凶猛地吼叫，转而发出了胆怯的呜咽声，同时还把头缩回了船舷内侧，只留一双眼睛偷瞄向舷外。诺尔继续趴在黑狗旁边的船舷上，认真地观察着那片被破雾灯光芒照亮的水域。其他还有两三个船员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想要看看黑狗到底发现了什么。在高功率破雾灯的持续照射下，笼罩前方水域的迷雾开始慢慢消融，直至完全散开。随着灰黑雾气消散，一场残酷的谋杀盛宴被彻底暴露，恐怖的画面显现在了船上众人眼前。在那片黑色浪潮之中，一条黑湖鲶的破碎尸体正在随波逐流地漂荡着，尸体周围还聚集了五六条其他黑湖鲶。这些黑湖鲶兴奋地翻滚着，贪婪地扭动着，正在愉悦地撕咬啃食着惨死同伴的尸体。从那具黑湖鲶鲜活尸体上的伤口来看，凶手不出所料正是它这群满嘴血肉的可怕同类。滑腻的暗红鲜血还在不断地从尸体伤口中涌出，一些被潮水冲刷带走，而另一些则是浸染在了暴徒们的黑色鱼皮上，给那些暴徒罩上了一层邪异的光泽。黑湖鲶凶手们的狂欢终于到达了高潮，受害者的内脏开始被它们争先恐后地扯出遗体。每一条抢得同伴内脏的黑湖鲶都要陶醉地咀嚼好一阵，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将之吞咽下肚。黑湖鲶的这种举动看起来就像某种邪恶仪式，它们行凶施暴然后虔诚悼念，把残忍的罪过升华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德。
“呜哇。”一个女船员在看清这幕血淋淋的场景后呕吐了起来，她上个月才被莫里斯刚刚招募上船，显然还不太能适应这种超脱日常的血腥事件。
“你没事吧？”旁边的年轻小伙船员关切地想要伸手帮忙，却被女船员固执地一把给推开了，看得出她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克服心理障碍。
“可以尝试用手指按压自己的上嘴唇哦，我以前听黑袍子说的。”诺尔·阿兰幽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面无表情地进行了她的善意提醒。
“这、这样吗？”女船员有些好奇又有些怀疑，笨拙地将右手大拇指按在自己人中，然后仔细感受了一会。发现似乎真的有效，她惊喜地冲诺尔竖起了左手大拇指：“还真行，船上就诺尔最靠谱！”
见那女船员无碍，诺尔便又默默地把视线挪回了那群还在狼吞虎咽的黑湖鲶，她并非是对这场湖上凶杀案感兴趣，而只是单纯在警戒着风帆船周围的潜在危险。风暴来临前的大湖上，很多湖中生物都会变得越发活跃且致命。位于大湖食物链较高位置的黑湖鲶，更是会在风暴波涛中表现得狂暴异常，时常都为争夺食物而彼此大打出手。在它们争抢食物的过程中，实力不济的黑湖鲶便有可能遭到残杀，从而自己沦为同类们的食物。每当有一条黑湖鲶丧命，往往就会引来一群黑湖鲶分享尸体，毕竟黑湖鲶的庞大身躯可比湖中那些小鱼小虾有份量多了，而且同类的鲜血似乎更能满足黑湖鲶的邪恶口味。
看着那群谋杀同类的黑湖鲶距离风帆船越来越远，学徒诺尔回头冲巡湖官莫里斯点了点头，示意危险解除。莫里斯心领神会地也冲学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不由得暗自长出一口气。虽然在面对体型明显更大的风帆船时，黑湖鲶按理说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但是在这种恶劣的风暴天里，难保这些湖中恶霸不会集体发狂。一两条黑湖鲶也还好说，要是被五六条黑湖鲶同时围攻，那莫里斯的复仇大计就可算提前泡汤了。就在莫里斯的风帆船逐渐远离，雾气重新遮掩起黑湖鲶的谋杀惨案之际，一道闪电忽地点亮了整片湖上迷雾。闪电之后，便是一声宣告风暴降临的炸雷，暴烈的雷声震耳欲聋，响彻大湖南北。
伴随着道那动人心魄的雷电，暴雨在顷刻间便汇集成了磅礴瀑布。烈风携卷起迷雾，如山洪爆发一样汹涌奔流。大湖上的波涛更是彻底失控，狂乱地翻腾搅动起来。此刻时值午后，却仿若黄昏，湖面上的雾色已经彻底阴暗了下来。就在又一道雷电划破天际的同时，一颗赤橙色的光球也从灰暗迷雾中悄无声息地亮起，像是得到了闪电的充能，又像是遭到了雷声的唤醒。光球所发出的赤橙色光线虽然不算强烈，但却可以轻松穿透浓浓雾气。有条刚刚吞下同伴内脏的黑湖鲶立刻注意到了这颗光球，早已大快朵颐的它不自觉地受到了光球妖异气息的吸引。抛下还在贪婪进食同伴，这条体型超群的黑湖鲶朝着光球缓缓游去，既是出于对光的本能好奇，也是出于长久以来都肆无忌惮的习惯。然而它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它将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