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魔灯幽影二（2 / 2）
等女船员再次回过头去，她赫然发现前方的迷雾竟然在没有破雾灯照明的情况下自行散开了，虽然雾气消散得并不彻底，但还是足够让人勉强看清前方的湖面状况。这片汹涌翻腾的黑色湖面之上，灰白色的浪花不断升起又破碎，像极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湖上幽魂。它们怨毒地窥视着活人，然后哀嚎着伺机作恶。就在这些涌动的骇人浪潮之间，一颗赤橙色的光球正在悄然游荡，它形同大湖上的一盏幽魅浮灯，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诡异气息。在远处不时落下的闪电映照下，一个巨大的黑影躲在光球后边若隐若现。察觉到那个危险黑影的存在，巡湖官莫里斯不禁收起了亢奋神色，转而紧紧皱起了眉毛。据他目测，光球后边那个黑影体型庞大，很可能不比风帆船小多少，这种巨型湖中生物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渔场水域才对。最近几十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哪个渔场报告过有如此庞大的湖中生物出现。对于巡湖官莫里斯而言，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湖中生物，搞不好也会是他最后一次。
“各就…”复仇热情已经减半的莫里斯此刻有了犹豫，战斗号令到了嘴边却迟迟无法发出。然而那颗光球却在这时猛然一抖，下一刻便冲着风帆船急速掠来。这让莫里斯心头一紧，立刻坚定了拼死一战的决心，多年来的巡湖直觉告诉他，此刻已无退路。巡湖官莫里斯心一横，牙一咬，用最决绝口吻下达了战斗命令：“各就各位！船头十二点方位！”
“全速扬帆！”船桅杆下的年轻小伙船员高呼一声，然后一刀切断了三角风帆的收束缆绳。随着收束缆绳断开，那面暗蓝色风帆便立即展开到了最大，如同一只巨大的蝴蝶翅膀，瞬间就为风帆船注入了强劲动力。不到两息的时间，这艘风帆船就再次进入了极限的冲锋速度。
“右舷站斗位置！”巡湖官莫里斯一边观察着船速和浪流，一边从容地转动舵盘去调整船体姿势。在莫里斯的巧妙操控下，风帆船的船头逐渐向左偏移，而装有精钢船弩的右舷则是慢慢朝向了光球掠来的方向。
“破雾灯照明！”风帆船上前后两名掌灯员同时点亮了高功率破雾灯，并将破雾灯光束对准了那颗急速飞掠的诡异光球。随着破雾灯的重新亮起，阻隔在风帆船与光球之间的迷雾很快就被尽数驱散，形成了一片清晰的湖面视野。而那跟在光球后面的神秘黑影，也终于在破雾灯的强光照射下现出了真身。
巡湖官莫里斯和他的船员们此刻已经可以看清，那黑影实则是一个高高隆起的黑色背脊，其上矗立着一根顶端闪烁着赤橙光芒的黑色触角，在那触角后边还有一面锋利的黑色背鳍。莫里斯仅是一撇眼便敏锐地意识到，这头会发光的湖中怪物其实是一条未知的巨大怪鱼。仅凭这条鱼露出水面的背脊来判断，它的体型就已经远超大湖恶霸黑湖鲶。要是再算上它潜在水中的部分，这条鱼恐怕真的要比风帆船还大！此刻，这条发光怪鱼正朝着风帆船迅猛游来，在身后激起了一串浪痕。虽然是是逆着风浪，但它的游动速度却毫无迟滞，其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那到底是个啥？”负责给船弩上弦的一个大胡子船员不安地发问，今天这场遭遇在他十多年的船员生涯里都是前所未有的。
“闭嘴，来了！”另一个大胡子船员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老友，同样也是满脸焦急。
眼见发光怪鱼已经冲进了船弩的射程之内，然而船弩后的巡湖官学徒诺尔却是纹丝不动，好像完全没有要向怪鱼射击的打算。这一幕让两个大胡子船员惊恐万分，他俩同时扭头瞪向诺尔，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简直恨不得立刻夺过船弩，代替诺尔完成这生死攸关的一击。但是在看到诺尔那双全神贯注的金色双瞳后，两个大胡子船员又齐刷刷地冷静了下来，并把目光再次投回那越来越近的黑色鱼背。
面对那近在咫尺的发光怪鱼，学徒诺尔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她一边在心中计算着怪鱼的距离，一边沉着地开始进行倒数：“五、四、三、二、一，就是现在。射击！”正当怪鱼抵近风帆船且即将抬头之际，诺尔的金色双眸一闪，瞬间仿佛换了个人。她用一个清脆且嘹亮的声音下达了射击指令，并且果断扣下了船弩的金属扳机。
就在诺尔高喊“射击”的同时，发光怪鱼仿佛是感受到了风帆船上骤然升腾的强烈战意，竟然也是猛地跃出水面，瞬间展现出其骇人的全貌。这条怪鱼通体漆黑无鳞，表皮滑腻恶心，像是在持续分泌着不明粘液。一张异常巨大的鱼嘴宛若深渊门户，夸张到足以把风帆船的船头一口吞下。巨嘴里参差不齐地排列着不下三层长牙，每一颗鱼牙都能把人从头到脚整个贯穿。在那些尖锐的鱼牙上，还残留着一片一片的模糊血肉，令人不寒而栗。怪鱼的下颚前突，上颚后缩，显然是习惯了从猎物下方发动致命袭击。而在它上颚和下颚的后端，分别长着一对乌红的鱼眼，那两对眼睛里满是暴虐和贪婪，此刻正紧盯着风帆船上的巡湖官莫里斯。在那一瞬之间，莫里斯仿佛从怪鱼的乌红四眼里看到了邪恶的智慧，那绝不是一条鱼该有的眼神！
就在那漆黑怪鱼的深渊巨嘴即将咬上风帆船之际，“嗡”的一道破空之声终于从船弩的弩弦上发出，碗口粗的倒钩钢矢瞬间化作一条黑影，直刺向怪鱼的上颚左眼。“嗖、嗖”四道钢弩发出的激射声紧随其后，四支钢矢也带着绳索飞向了漆黑怪鱼。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一阵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痛苦嘶鸣，巨大的漆黑怪鱼猛地一扭头，重重砸回汹涌的湖水之中，并激起了一片巨浪。风帆船上连接着钢矢的绳索瞬间绷紧，巨大的拉力差一点没让让船只直接倾覆，甲板上的众人也都被震得纷纷倒地。随后，两根钢弩射出的绳索很快就被扯断，只剩另外两根绳索以及船弩射出的锁链还保持着与怪鱼的连接。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巡湖官莫里斯重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冲着怪鱼的方向吼了一句。然后他扶住了正在快速转动的舵盘，并用一根木棍将其抵住，把舵盘给牢牢固定下来。确认舵盘已经稳定后，莫里斯快步来到一个还没起身的射手身边，一把夺过了他的钢弩。这个大个子巡湖官一边填装弩矢，一边高声命令道：“整理队形，交替射击！”
风帆船上其他船员们这时也都纷纷爬起身来，原本在右舷射击的弩手快速退到左舷进行弩矢填装，而之前站在左舷的弩手则是上前接替了右舷的射击位置。弩手们在船的两舷之间交替轮换，主要是为了避免在装填弩矢的空档里受伤，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稳定船只的平衡。由于受到了巨大怪鱼的拉扯，风帆船现在已经整体向右倾斜了将近三十度，那些并不负责射击的船员也都开始向左舷靠拢。
经过几次失败的下潜尝试后，怪鱼很快就再次回到水面，露出了它的发光触角以及锋利背脊。目睹那条怪鱼仍在进行着徒劳挣扎，莫里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在方才的第一轮射击中，诺尔射出的那支倒钩钢矢精准命中了怪鱼四只眼睛中的上颚左眼，被船弩送出的那条钢制锁链正牢牢固定在怪鱼那个空洞的眼窝中。另外两支带有绳索的弩矢同样也是扎在了怪鱼的左侧躯体上，使其更加难以挣脱束缚。
“射击！”随着莫里斯一声令下，又是一轮弩矢飞向怪鱼露出水面的鱼背。两支倒钩钢矢再次带着绳索扎进了怪鱼无鳞的身体，这下总共就有四条雾麻绳索和一条钢制锁链将这黑皮怪鱼和风帆船牢牢锁定在了一起。发光怪鱼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继续扯着风帆船在浪涛里奔游。随后，弩手们再一次交替位置准备射击，而巡湖官莫里斯则是看着那怪鱼撇了撇嘴。他转向那两个还在给船弩上弦的大胡子船员，对他俩吼道：“动作快点！普通弩箭根本没法杀死这烂鱼头的！”
“快点，快点，你倒是自己来试试。”暴脾气的大胡子船员嘴上埋怨着，但是给船弩上弦的手可不敢停下。
“你说咱们能把这烂鱼头的给干掉吗？”另一个稍显不安的大胡子船员一边望着那冒出水面的鱼背发问，一边也在加快速度给船弩上着弦。
“这臭鱼蛋的谁知道，要是换成普通黑湖鲶，刚刚那一下就足够把它直接射成两截了！”暴脾气的大胡子船员现在心底里也在发怵，只是他可不想让旁边的老友给看出来。
“还没好！？”莫里斯再次急切地催促，见那两个大胡子船员居然还有功夫废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诺尔不等两个卖力的大胡子回答，便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说话间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发光怪鱼的身上。随着诺尔的话音落下，船弩发出了“咔”的一声，标志着钢丝弩弦已经拉满，随时可以再次抛射那种绝对致命的城防弩矢。
再次确认船弩和弩手们均已就位后，巡湖官莫里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条拽着风帆船狂飙的怪鱼，莫里斯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命令道：“瞄准鱼头，集火射击！”
然而就在弩手们即将扣动扳机那一刻，水里的怪鱼仿佛是看穿了他们的攻击意图，竟然出乎意料地猛然下潜。由于彼此已经牢牢相连，风帆船瞬间也因怪鱼下潜而剧烈晃动起来，险些就要倾覆在了汹涌波涛之间。甲板上的船员们在这剧烈颠簸中纷纷倒地，其中也包括巡湖官莫里斯本人。尽管弩手们在倒地前勉强完成了射击，不过他们的弩矢却完全失去了准头，歪歪斜斜地落入了黑色波涛之中，没有伤及怪鱼半分。
“竟然被这臭鱼蛋的畜生给摆了一道。”莫里斯恨恨地咒骂一句，挣扎着重新爬起身来。也是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左臂正不自然地耷拉着，显然是在刚才的颠簸中给摔脱了臼。一把甩去右手上的空弩，莫里斯以右手扶住左臂，然后猛地向上一推，硬生生给那脱臼的左臂复了位。
其他船员才刚艰难地重新站稳，风帆船右舷外便响起一阵破水而出的巨大声响，黑皮怪鱼的发光触角和锋利背鳍再度露出了水面。这一次，那狡黠的怪鱼甚至还从水中微微探出头来，仿佛是在对风帆船上的莫里斯进行着嘲讽和挑衅。正当莫里斯愤怒得咬牙切齿之际，船弩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嗡”的一声急射。将近两米长的城防弩矢在钢丝弩弦的强力弹射下，瞬间化作了一道黑色闪电，精准地钉入了怪鱼探出水面的上颚之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巡湖官莫里斯先是一愣，然后满脸惊喜地看向自己那个宝贝学徒。原来学徒诺尔在怪鱼使诈前敏锐察觉到了异样，并没在刚刚的剧烈颠簸中浪费那一发宝贵的城防弩矢。就在其他弩手全部射空之际，诺尔却是静静等待着发光怪鱼自己露出破绽，并最终成功给了那怪鱼一击重创。那发城防弩矢的力道着实惊人，贯穿了发光怪鱼的整个上颚骨，直刺入它的口腔之中。
然而，不等风帆船上的众人为了诺尔欢呼，受到重创的怪鱼便因剧痛而彻底陷入疯狂。它猛烈扭动着庞大身躯，拼了命想要挣脱倒钩钢矢的束缚，这让风帆船再一次陷入了剧烈的颠簸之中。不过怪鱼上颚左眼窝内的那根船弩钢矢入肉极深，似乎已经牢牢钩住了其眼窝内的上颚头骨，根本无法通过蛮力拔除。船弩钢矢上连接的那根钢索也不是蓝染镇市场上随便买来的便宜货，而是莫里斯好不容易从城防官那里骗来的备用城门铰链。这发光怪鱼虽然体型巨大且力大无比，但若想扯断一根用来开合蓝染镇城门的铰链，那它估计还得再找来一两条朋友帮忙才行。
“啊！！”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呼，莫里斯手下一个女弩手终于被剧烈的颠簸给甩出了船舷，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去伸手拉住她。风帆船上的众人此刻全都在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和那女弩手一样坠入大湖，然后瞬间就被黑色的浪潮给吞噬。
“该死！该死！该死！”莫里斯凝视着那坠胡女弩手消失的方向，用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低吼三声。此刻他眼里的怒火已经再也压制不住，愤怒彻底扭曲了他的面容。对于巡湖官莫里斯而言，失去手下船员的滋味可比他那脱臼的手臂疼上千倍万倍都不止。
“莫里斯！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船头位置的男掌灯员焦急地朝着上司呼喊，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法再去操作破雾灯，只能勉强伏在灯座上让自己不被抛下船头。
“快想想办法！莫里斯！船要、船要散架啦！”船尾那边的女掌灯员同样也失去了对破雾灯的掌控，喊话间再次被呛了一大口湖水。
“莫里斯师傅，这样、这样没法再用船弩射击了。”学徒诺尔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她的话却让师傅莫里斯心都凉了半截。莫里斯心里很清楚，要是没有这架精钢船弩的火力加持，风帆船面对发光怪鱼将毫无还手之力。
剧烈颠簸的风帆船甲板上，此刻已经没有一个人还能直着腰站起身来，就连那只从不会跌倒的长毛黑狗也早就蹿回了甲板下层。虽然学徒诺尔的平衡感极佳，但是面对如此摇晃的甲板，她也只得俯身下来等待时机。两个大胡子船员更是齐齐地趴在了甲板地上，根本没法站起来再给船弩上弦。其他弩手们也已经纷纷丢掉武器，竭力去抓住身边一切还能抓住的缆绳或者把手，他们之前高涨的战斗意志瞬间瓦解。各种工具、武器、弩矢散落一地，很多都随着船身的摇晃而掉进了湖里。暗蓝色的三角风帆还在苦苦支撑，然而船桅杆上的加固缆绳却有了崩裂的迹象。看着船上这一团糟的场面，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猛地袭上了巡湖官莫里斯的心头。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他的复仇之旅必将以耻辱的失败划上句号，而他的所有船员也都将陪葬于这大湖之上。
在这暴虐风浪与狂乱怪鱼的双重合力之下，暗蓝色风帆船发出阵阵“吱呀呀”的哀鸣，似乎随时都可能在这汹涌黑浪中破碎沉没。绝望的气息飞速蔓延，无情地笼罩住了整艘巡湖帆船。就在船员们无助地闭上双眼之际，天边一道炸雷再次响彻风暴大湖，仿佛是为他们敲响了丧钟。然而随着雷声渐弱，巡湖官莫里斯决绝的声音犹如另一道惊雷，突然在所有船员耳边炸响：“我去让这臭鱼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