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2)

“调薪?没问题,我早就说过要加你薪水啦。”赵琳捧着爆米花,眼光紧黏在七十二寸的电视萤光幕上,心不在焉地回答衣若芙的提议。“再加一倍够不够?”

“我不是要加薪,我要减薪!”衣若芙提高音量,企图拉回赵琳全部的注意力。

果然!赵琳倏地转过头来,不是因为衣若芙的音量,而是因为她说的话——她要减薪!?

“我是……不是听错了,小若……你说你要……”

“对,我、要、减、薪。”

衣若芙一个字一个字,字正腔圆地再说了一遍,成功地让赵琳的眼睛张得像牛铃一样大。

“为……为什么?”赵琳放下手中的爆米花,伸手探向衣若芙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昨晚没睡好,精神失常?”

“我很好,头脑很清楚。”衣若芙拉下赵琳的手。

“这么说……你是玩真的?”

“没错,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沟通这个问题。”衣若芙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播映中的影片关掉,让她们有安静的环境继续谈话。

“问题?这算是个问题吗?”赵琳不解。

“当然算。”

“我不懂。”

“第一,你付的薪水高出一般家教的行情太多,几乎是三倍高的价码……”

“这样不好吗?”赵琳打断她的话,她不明白付人家高薪有什么不妥,哪一个人不希望自己的薪水愈高愈好。

“当然不好。”

“怎么说?”

“所谓高报酬是支付给高风险、高挑战的工作,所以我认为你付我高薪不妥。第二,你给我的工作太过轻松。因为这样,这份薪水我一直领的很不安。”其实这根本不像个工作,倒像是来朋友家嗑牙闲聊,所以她才会认为自己没有付出就不该有收入。

“小若,你想太多了。我说过,以后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付你多一点钱,只是希望将来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还望你大力支持。”赵琳试图表达自己的用心。“你就当我是在投资好不好?”

“怎么听起来我好象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衣若芙不喜欢自己被别人“设计”的那种感觉。

“不,你不是一颗棋子,你是我的护身符。”赵琳粉雕的脸轻轻地刷上一层淡淡的愁,有点无奈、有丝哀凄。

“护身符?”衣若芙的眉毛挑了一下,此话怎讲?

“嗯。”赵琳点点头。“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你先见我妈一面,其余的我慢慢再告诉你。”

“见赵伯母?”事情愈来愈复杂了。

“对,见我妈。找个你有空的假日,我来安排。”赵琳拉住她的手。“调薪的事等见过我妈后你再决定好不好,也许到时候你会要求我给你加薪,而不是减薪了。”

原来上次赵琳问她星期天有没有空,是为了要安排她跟赵伯母见面。只是这件事又跟赵伯母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样?”见衣若芙不答话,赵琳小声地探问。

“我在想,你付我这么高的家教费,是不是还要我兼任“长期看护”这个工作?”赵伯母身体不好,这个说法不无可能。

“不会、不会。”赵琳急忙挥手。“我妈有花婶在照顾,不用再找一个看护了,你不用担心。”

“那么是要我冒充她失散多年的“遗珠”?”这个说法可能牵强了一点。

赵琳起初不明白衣若芙的话,后来细想,才知道她是在消遣她。

“小若,你很坏哟!”她插腰佯怒。

“你不说明原因,我只好自己猜谜了。”她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

“别乱猜了,我只是要借重你端正的形象一用。”赵琳看了她一眼。

“要我替你护航?”衣若芙毕竟是反应敏捷,立刻猜出她的用意。

“八九不离十了。”

“我不作奸犯科。”开玩笑,随便替人作保,容易陷入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保证不是。”

“不做违背善良风俗的事。”有损她名誉的事也不行,否则将来遗臭万年,岂不丢了衣家列祖列宗的脸。

“肯定不会。”

“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这个最有可能。

赵琳闻言愣了一下。

“一点点……行不行?”她小声地问。

看吧!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看情形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看是什么程度的灾祸了。

“你放心,如果到时你觉得为难或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的。”赵琳知道,依照衣若芙的个性,有可能会不赞同她的作法,只是她仍不放弃,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为了她母亲,说什么她也要放手一搏。

“真的?”

“嗯!”赵琳很用力地点头再点头,生怕衣若芙不信似的。

“口说无凭?”

“击掌为证。”赵琳飞快地接话,并且把右手举得高高的。

“嗟,这样也能拗。”嘴里说得无奈,衣若芙还是爽快地击出自己的右掌,以示妥协。

“谢谢!”赵琳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

突地“卡喳”一声,是客厅大门被开启的声音,赵琳连忙起身冲向门边。

“齐哥来了。”

衣若芙则反射性地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九点十分,太好了!

“齐哥,你真准时,我们刚刚下课。”赵琳挽着邵凡齐的手臂撒娇。“肚子有点饿耶,吃消夜去。”

“你呀!”邵凡齐捏她俏鼻。“就是贪吃。”

就在两人忙着打情骂俏的时候,衣若芙已经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衣老师,“下课”了?”邵凡齐的眼光不曾错过她的一举一动,就在她行经他们身边时,冷不防地出声,并且特别强调“下课”这两个字。

“嗯。”有病!刚刚赵琳不是说了吗?

衣若芙对于邵凡齐的明知故问十分不以为然,直觉的反应是:他又想找麻烦了吗?因此脸上的表情也就不太友善。

“衣老师身体不舒服吗?不然怎么冷着一张脸,挺吓人的。”

邵凡齐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关心,反而充满了浓浓的嘲弄,十足的“找碴”。

“谢谢邵先生的关心,我最近犯小人,所以有点困扰。”没品的男人,净是爱逞口舌之快。

“喂,好了没?你们一个衣老师、衣老师的叫,另一个则是邵先生长、邵先生短的,烦不烦啊?”赵琳忍不住开口,受不了两人一见面时的火药味。“以后别这么叫了,跟着叫小若、齐哥不是亲切多了?”

两人都不作声,邵凡齐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衣若芙看。赵琳见状,上前拉住衣若芙的手。

“小若,一起吃消夜?”

“不了,你们去就好了,我还有事。”她不会傻到去当人家的电灯泡。况且还有一个碍眼的家伙在。

“都这个时间了,还有什么事呢?吃完消夜再说啦。”赵琳不放弃地耍赖。

“我真的有事,我同学还在等我回去讨论毕业旅行的事,不能让人家久等。”这不是在说谎,小铃的确跟她约好要讨论营火晚会的流程。

“喔,这样啊。”赵琳难掩心中的失望,但仍不忘记顾及她的安全,热心地提议:“好吧,那我让齐哥送你回去。”

“谢了,公车很方便,不必麻烦了。你们还是去吃消夜吧。”没必要欠下无谓的人情,这是她的原则之一。

“可是……”

“这么晚了,一个单身女子夜归,你不怕危险吗?”邵凡齐打断赵琳的话。他不喜欢衣若芙对他的态度,一副当他是陌生人般的冷漠。

“邵先生刚刚不是说过,我有一张吓人的脸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应该是很安全的。”

“你一定要曲解别人的善意吗?”邵凡齐也火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受这个女人的冷嘲热讽,明明是好意,却被她不屑得有如粪土,也许她根本视他为仇人!

衣若芙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三秒钟,没有丝毫怒意,只是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生气了!

很好,目的达到,仇也报了,爽快。

“赵琳,我走了。时间确定后我再告诉你。”答应见赵伯母的事她并没有忘记,所以临走前她给了赵琳一个肯定的交代。

“好,我等你消息。”赵琳满心感激。

衣若芙离开后,邵凡齐略显烦躁地扯开领带,不停地用手耙梳自己的头发。但这样还无法宣泄他心中的烦闷,他索性将自己丢入沙发中,嘴里尚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识好歹的女人……没见过像她这么孤僻的女人……”

“……呃……咳!齐哥……”赵琳忍不住好笑地开口:“记得前两次你还称她是小丫头……怎么今天……”

“啊?”邵凡齐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又脸色一转:“没错,她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他现在的表情活像一只鼻孔正在喷气的怒马。

“……呃……容我提醒你一下,小若已经二十二岁了。”赵琳忍住发笑的冲动,不敢在此时捻虎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向来十分自负的邵凡齐如此反常,他大概气炸了吧?

“二十二岁又怎样!思想那么不成熟,即使八十岁了,一样还是个幼稚的小丫头!”邵凡齐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即使当年他与人干架时,也没有如此的“热血沸腾”。

“当然、当然。”赵琳虚应地频频点头。“只是……如果你在她面前直呼她黄毛丫头的话……我想……她不会再拿钉子让你碰了,她会……用手榴弹K你!”那么你的下场会更惨——粉身碎骨。这句话赵琳只在心中暗忖,不敢明讲,因为挑衅的意味太浓了。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从此水火不容。

只是眼前的情况实在令人玩味,邵凡齐几时会因为女人的事心烦呢?不过她妈妈例外,因为她是长辈,也是他干妈。如今只因为衣若芙的“三言两语”就搅得他“情绪失衡”,唉!赵琳不得不佩服起衣若芙的神通广大。

看着他一脸的阴晴不定,赵琳心想:她的消夜大概……泡汤了。

邵凡齐猛然起身直往门口走去。

“琳琳,我还有事,不能带你去吃消夜了。你看是要自己去,还是叫向毅盟陪你去都行,总之,别饿着自己了,知道吗?”话说完的同时,门也被大力地甩上了。

看吧,她就知道。

赵琳暗夸自己的料事如神。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被邵凡齐出气的无辜门板,也许,未来的日子不平静了。

★★★原本以为千面女郎、双面夏娃等,都是世人过分夸张的形容,但是眼前的“奇景”让衣若芙不得不感叹这类修辞的深刻入微。

“小若,我脸上有写字吗?”赵琳熟练地开着车往天母的家驶去。

今天是衣若芙要见赵伯母的日子,所以一大早赵琳就开着她心爱的跑车到衣若芙的学校门口等人。虽然是星期日早上,校园里没什么人,但是她那辆进口的百万名车依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为此,衣若芙差点不愿意出面与她“相认”,因为她——太招摇了。

但是相对于她的招摇,赵琳今天的装扮却是安分了很多。

“没有,你脸上什么都没有。”这就是让衣若芙眼睛为之一亮的原因——赵琳今天很“干净”。

鹅蛋形的脸上,平常总是抹上厚厚一层粉,并且以各式色彩加以修饰的俏脸,今天竟然脂粉未施,只是点了淡淡粉色的唇膏;一头青丝也摒去繁复的造形,自然乖顺地披垂在肩上,清新得一如绽放在山谷里的百合花。今天的赵琳与以往的艳光四射截然不同,活似不相同的两个人。

“那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我在研究你是改用哪个牌子的化妆品,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自然,就像没上妆一样。”衣若芙套用某个化妆品广告的台词,间接表达赵琳今天给她的震撼。

“哦?我什么粉都没擦。女人啊,不能光靠粉过日子喔!”赵琳也顽皮地以相同广告的台词响应。

幽默的对话逗笑了两朵年轻的花,车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其实不用开口问,衣若芙也知道赵琳今天的“异常”所为何来,无非就是希望赵母见到的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所谓天下父母心,但做儿女的,又何尝不是竭尽心力想符合父母的期望呢?赵琳天性活泼外向又爱玩,拥有一张出色的脸蛋迷倒众生,若不用心在装扮上,实在有负上天的恩赐;但是赵母却希望自己的女儿端庄贤淑,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为了安赵母的心,赵琳在赵母面前一定是素净着一张脸,穿着也是最“正常”的洋装。这样的行为要求,就像是要一个过动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样,虽然痛苦,但是为了让母亲安心,赵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双面夏娃。”衣若芙真心赞美。

“欣然接受。”看见衣若芙了然的眼神,赵琳知道自己不必再多作解释,聪明的衣若芙自会了解其中含意的。希望接下来的事情也会如此顺利。

“停车!”衣若芙突然出声。

“怎么了?”赵琳略受惊吓,匆忙地将车子开向路边停妥。

“第一次到你家作客,总不能空手到吧。”衣若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不用了,我家又不计较这些。”赵琳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原来她只是要买个伴手礼。

“放心,我不是买给你的。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衣若芙还是坚持下车采购。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赵琳看见衣若芙捧着一束海芋回来。

原来她是去买花啊。

“美吗?”衣若芙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水当当!”赵琳将花小心地搁在后座。“送我妈的?”

“当然。”

“你怎么知道我妈会喜欢花?”赵琳一边问一边发动车子。

“只要是女人,很少有人不喜欢花的。”

“哦?你的经验?”

“不是。这是一种统计推论。”这是她从好友王昱之那儿听来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你的统计学修的如何?”

“放心吧,班上没有人比我高分。”

“哇!好厉害!”赵琳谄媚地怪叫。

“专心开车,我才二十二岁,还没有买保险。”对于赵琳的一心二用,说实在的,她还真有一点担心。

“安啦,我的开车技术除了齐哥外,很少有人比我行的。”说到开车,赵琳忍不住臭屁起来。

“哦?”衣若芙不太相信。

“你不信?”赵琳的脸又转向衣若芙。

“信!请你看前面好吗?”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事实如此。我的开车技术是齐哥教的。”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齐哥的开车技术好得没话说。”

衣若芙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不晓得为什么,听到赵琳提到邵凡齐,她的心会猛然撞击了一下。

“在齐哥的教导下,我这个高徒还曾经参加过赛车比赛,并且勇夺冠军。如何?够优秀吧!”赵琳仍是滔滔不绝地宣扬她的光荣史,没注意到衣若芙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两人的谈话间,一栋建筑华美的别墅已耸立在眼前了。在黑色巨大的铁门内铺设了数座白色的雕像及一座喷水池,翠绿的草地上还有零零星星的大理石板蜿蜒成径,主屋则是一栋两层楼的白色尖顶建筑。这里美得像童话世界里的城堡,教衣若芙看得差点忘我。

“这是我爸爸为我妈妈打造的城堡。”赵琳将车子停妥后,领着衣若芙住主屋走去,路上还大略提了一下双亲相知、相守的恩爱情形。

衣若芙边听边想:这样一个如梦幻城堡般的主人,一定是个充满灵气,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黛玉”吧。世间夫妻何其多,但是能够钟爱对方一生一世的有几人?赵父、赵母的恩爱令她动容,尤其是像赵父这样事业有成的多金男子,能够不多看其它女人一眼,只痴心于自己的发妻,这类“奇闻”实在少之又少了。

“赵伯母是个幸福的女人。”能获得自己心爱男子全部的爱,夫复何求?

“是啊。但是夫妻太恩爱了,也未必是好事。”

赵琳的口气里有丝无奈,嘴角的苦笑一闪而逝,却仍落入衣若芙眼里。

衣若芙对这句话感到纳闷;父母感情好,做子女的难道不高兴吗?赵琳为什么会口出此言?

她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赵琳,她知道赵琳的话还没说完。果然,不一会赵琳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爸罹难的消息传来,她差点随他而去,不愿一个人独活。若不是还放不下我,我想她早就与他在天上相会了。”她看了衣若芙一眼。“那时,我还感觉不出来他们之间感情浓烈的程度,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直到……”

“直到你命中的男人出现,你才体会出生死相许的意境?”衣若芙替她接续未完的话。

“小若,你真的只有二十二岁?”赵琳真的心折于她的一针见血。

“要看我的身分证吗?”

“也许。”

“这样算不算是侮辱我?”

“这是恭维。”赵琳露出一个美美的笑。

“好吧,勉强接受。”衣若芙心想:赵琳一定深爱着邵凡齐,只是为什么之前她说还没到“爱”他那种程度?是不好意思坦白吗?

“到了。”赵琳与衣若芙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在赵琳轻声敲门后,两人静静地推门而入。

门内是个紫色梦幻般的空间,所有布置均是紫色系的,从床单、地毯、衣橱、窗帘等,举凡房间里任何摆饰,找不到除了紫色以外的其它颜色。从浅紫、粉紫到深紫,透过色度深浅的变化,整个房间不会因单一色系而显得刻板呆滞,在阳光的相互作用下,倒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可见当初设计者的匠心独具。

赵琳没在床上找到母亲,而是在落地窗前看到母亲正在行日光浴的倩影。

“琳琳,是你吗?”一个轻柔的嗓音从窝边传来。

“妈,是我。”赵琳走到母亲的躺椅旁蹲下。“我回来看你了。身体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能有多好呢。”赵母慈爱一笑,满意地看着眼前“乖巧、端庄”的女儿。

“妈,我带了一个人来喔。小若,来。”赵琳朝衣若芙招招手。“这位就是现在帮我补习的老师,衣若芙。”

“赵妈妈你好。”衣若芙礼貌地递上手中的海芋。 “好漂亮的海芋,谢谢你,衣老师。”赵母略显苍白的脸上展露一个虚弱的笑,虽然笑得很浅,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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