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 2)

乌玛禄也算是多了些打发时间的书,近来她跃跃欲试的,想要学古筝,只是暂且搁置,打算年后再说。

若是还有空闲时间,康熙会去看一看别宫嫔妃,又或是翻牌子临幸。

乌玛禄并不在意。

琉璃曾问过她一回:“主子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在意?”乌玛禄笑了起来,“若是我的在意,可以改变这一切,我定然在意。可若是不能改变,在意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乌玛禄懒懒散散的冲着她笑:“好姑娘,这世上只靠人力可以改变的事太少了,与其想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让自己快活起来。”

她眼中澄澈,万事万物不挂于心:“一天十二个时辰,清醒的也不过几个时辰,何必自苦呢?”

她起身,站在门口望着天,那湛蓝的天,只有几朵白云。

她让宫人搬出椅子,坐在廊下晒太阳,手边台桌放着茶水点心。

九月的太阳尚显毒辣。

她伸出手,过白的肤色在阳光下透着一股子病态,几乎要消融在空气中。

她在空中随意的摆弄手指,无聊的对着空落落的地面发呆。

琉璃轻声道:“奴才去把四阿哥带来,他定然想主子了。”

“然后呢?”她诉说事实,“他会想着他的佟妈妈,我也无法让皇上把孩子记到我名下。”

她平静道:“何况,我并无什么家世,我能够给这个孩子什么呢?”

她最后下评语道:“与其让他在我与佟贵妃间犹豫,一无所获。倒不如随着他的心意。如此,在他一生当中,也算是得到过他想要的母亲的爱的。”

她微微阖着眼,灼热的阳光让她眼睛不适:“这份爱是佟贵妃给的,还是我给的,有什么打紧。至少,他得到了。”

“主子毕竟是四阿哥的生母。”琉璃不是不聪明,而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竟清醒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生恩不及养恩大。”乌玛禄的语气没有半点儿起伏,“对他来说,我不过是这宫中他皇父的妃嫔之一,而佟贵妃才是他的额娘。”

“太子曾将我当做生母,视为额娘。”乌玛禄镇定的喝了一口茶,道,“如今我诞育下的孩子,将别的女子当作生母,视为额娘也是正常。”

她眯着眼,淡淡的看着天上白云。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平静道:“天地因果,一琢一饮,实属正常。”

琉璃惧怕的叫了一声:“主子。”

乌玛禄将盘中糕点放在她手上:“好了,琉璃,你不必怕我,去请万琉哈答应来吧。”

她自言自语道:“她来了许久,我还没有好好的招待过她。”

琉璃让宝珠去叫万琉哈答应。

乌玛禄闭着眼,昏昏欲睡。

她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娘亲。

她无法亲手抚育自己的孩子长大。

她也许该去争一争的。

可,争了又能怎么样呢?

老四跟着她,真的好吗?

佟贵妃能给老四的一切,她都无法给。

甚至是,爱。

“妾见过德嫔娘娘。”

“坐吧。”

万琉哈答应坐下。

乌玛禄说:“好久不见啊,妞妞。”

万琉哈答应叹道:“妾蒙惠嫔娘娘赏识,赐名柳烟。”

“子规啼破相思梦,曙色东方纔动。柳烟轻,花露重,思难任。”乌玛禄睁开眼,“双姐儿赐名叫见月,你赐名叫柳烟……”

她不再说下去,更像是顺嘴一提。

万琉哈柳烟沉默不语。

乌玛禄道:“你变了许多。”

“娘娘倒是没变。”

乌玛禄看向她:“你不说,我也忘了,咱们入宫也五六年了。”

“是啊。”万琉哈柳烟沉默了许多。

那个活泼开朗又锐利的姑娘,终究在这深宫中被消磨了。

乌玛禄并不介意,只问道:“在这儿待着还好吗?”

“蒙娘娘恩典,一切安好。”

“这样啊,那就好。”乌玛禄看着墙边的树,“差什么,遣人来我这儿取。”

“谢娘娘。”万琉哈柳烟顿了顿道,“戴佳氏也成了答应,后来生了七阿哥后,被封为了贵人。”

“是月月?”

“听闻她也得了赐名。”

乌玛禄沉默了一会儿,无事发生道:“也好,做了贵人也好。”

万琉哈柳烟道:“妾想要个女儿,到时候可以养在自己身边,也就不难熬了。”

“会有的。”乌玛禄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吃糕点。

万琉哈柳烟拿了一块儿,慢慢吃着。

乌玛禄道:“以后有空可以多过来走走。”

万琉哈柳烟上身略微靠近,乌玛禄靠了过去。

万琉哈柳烟轻声道:“惠嫔。”

她声音略微高了一些,道:“妾身体不适,还望娘娘恕罪。”

乌玛禄手搭在她手臂上:“放心,一切有我。”

万琉哈柳烟痴痴的看着她。

乌玛禄笑着:“以后想来我宫中,尽管来,没人拦你。”

“玛禄你……”

琉璃见状要上前。

乌玛禄挥手,让她退下,她为万琉哈柳烟拭去了额角汗水,将手帕递给了她:“放心好了,我几时吃过亏呢。”

“那倒也是。”

万琉哈柳烟眼中腐朽黯淡一瞬间消失,多了些神采。

她怎么就忘了呢?玛禄是她们这些人里面最冷静最聪明的人了,她们几个也只有玛禄封了嫔,她该相信玛禄的。

她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笑意:“好。”

乌玛禄笑着:“见月去了惠嫔那儿,想来能见着八阿哥,她心里也高兴。”

“惠嫔娘娘对孩子一向很好。”

乌玛禄笑了笑:“那就好。”

乌玛禄一时兴起,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在仙界,有一位花仙,她是紫藤花修行成仙,并不如牡丹、月季华美,也没有兰菊的高洁,她非常的普通。

后来,她要从花仙修到花神。

她的最后一场劫难是要找到那个曾亲手将她种下的人。

她落在他身边,去度那最后一场劫。

那人这一世是一个穷苦书生。

随后的故事无非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花仙变出巨大的庄子与亭台楼阁,与他红袖添香,招他入赘,将这万贯家财都许了他。

书生先是被这巨额的财富冲昏了头脑,又染上了赌瘾,将这万贯家财输个精光,只能带着花仙过上贫困的日子。

万琉哈柳烟问道:“然后呢?”

“然后因为那书生欠了巨额的赌债,没有法子,将花仙卖入了娼寮。”

“然后呢?”万琉哈柳烟抓紧了袖子。

“后来,后来花仙回到天上,度过了劫难,做了花神。”

万琉哈柳烟问她:“为什么?”

“后人说,那是因为紫藤“因爱而生,为情而亡”。可我想,也许只是因为那书生前世给了她一命,所以这一世,她还他一命,一命抵一命,互不相欠。”

乌玛禄慢悠悠道:“未下世前,花仙欠书生。后来,紫藤谁也不欠的,所以,自然回了她的天上。”

万琉哈柳烟并不是如何聪明的人,可有时候,她的感觉十分敏锐。

她总觉得玛禄讲的不只是紫藤,好像又是在讲玛禄自己,可她实在理解不了,所以没有问。

乌玛禄看着她,含笑道:“说到底,花仙也只是将这当做一场历劫,从头至尾都没有入过戏,所以才能轻易的回到天上。”

她说:“人若有执,必然很苦。”

她转首看着天空,零星白云:“有情皆孽,众生皆苦。”

也许,那位紫藤花仙,的确是因爱而生,为情而死。只是最后脱离。

但她不是紫藤,她不会。

所以,老四留给佟贵妃养正合适。

佟贵妃虽智珠在握,然她到底是有感情的,她也是会爱人的。

而她,给不了。

她无恨,也无爱。

她短暂浮沉红尘苦海,又旋即立于岸上,观三千苦三千难。

乌玛禄收回了目光,将一切想法隐藏。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