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 2)

琉璃本来想说的,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小主子,只有个墓,没有墓碑。

夭折之子,不立碑。

可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的夭折的小主子,只是进了寺庙,少有能埋进皇陵的。

皇上爱重主子,小主子才能有这样的好待遇。

这些若说出来,主子必然会伤心的,不如不说。

她安静的站在乌玛禄身边。

乌玛禄突然开口:“你请人去给她多诵几天经,叫她投个好人家。”

别像这辈子,来了她的肚子。

琉璃答道:“是。”

乌玛禄站了一会儿,被琉璃扶了进去。

乌玛禄在榻上坐了一会儿,上床歇着了。

她实在没有心力去见老四和老六。

她闭上眼。

她始终行动如常,那么平静,看不出一点儿伤心,琉璃逐渐放下了心。

过得三五日,魏珠带人送来了一个匣子,他让人把匣子送上,笑眯眯道:“皇上心疼德主子,特意叫人整理出来给德主子送来。梁总管腾不出手,只好让我走一趟。”

琉璃递上银钱:“辛苦公公了。”

魏珠接下,笑道:“皇上口谕,德主子要不喜欢,随时可以重新安排人手。”

魏珠依旧笑着:“要是没有梁总管,可没有这好处。”

琉璃又递上一些银子,笑道:“瞧我这记性,我竟忘了梁总管,该打,该打。”

魏珠向琉璃行完礼后,离去。

琉璃等魏珠走后,看着孟得义,感叹道:“魏珠伶俐。”

孟得义已经二十多岁了,越发沉稳,闻言只淡淡道:“我本就不聪明,能跟在德主子身边,已经很好了。”

琉璃笑了笑,进了去。

琉璃将匣子打开给乌玛禄看,里面是一叠田宅地契。

琉璃又将魏珠说的话转述给乌玛禄听。

乌玛禄想了想,让琉璃把孟得义叫了进来。

孟得义行完礼后,规矩的站在一旁。

乌玛禄让琉璃把那叠地契给孟得义看。

她道:“外面的人我不放心,总得有个自己人才好。你一贯老实本分,我打算让你替我出去看着。”

孟得义忙道:“奴才不通珠算,怕被他们糊弄了去,恐不能胜任,损了主子的威名。”

乌玛禄倒也不在意,只笑道:“你能想到这些便足够了,只要管得住他们就好。再说了,这天底下的哪有生下来就会的人。”

孟得义不再拒绝,只道:“奴才领命。”

乌玛禄点头,又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打算,若是有了结余,每月的初一、十五便施粥一日。若是进账越多,便施粥三到七日不等。终归你自己看着办。”

“是。”

“每季一结,一年一送,到年底了,账本送进宫来。”乌玛禄顿了顿,“乌雅家未出过什么能耐人,到时,两成送去乌雅家,一成留作赈济,两成留作工费赏钱,余下的留作本钱。”

“事儿若办不明白……”她看着孟得义,“我既能让你掌事,也随时可以撤了你。”

她自己也开过店,做过生意,而且手下有几个人,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她如何不明白。

“但你是我身边人,我放心你。”她轻轻笑着,“老实办事,我不会亏了你的。”

她一番连消带打,孟得义如何不明白,忙低头道不敢。

乌玛禄想了想,又道:“你出去掌事了,只管用尽手段掌权,不必隐忍。我便是你的靠山。”

她平淡道:“你大可以告诉他们,他们有无数次机会糊弄你糊弄我,可只要有一次没糊弄住,那就待人头落地罢。”

她虽不会杀人,却也不妨碍她以此吓唬下面人。

她会得一手软硬兼施。

乌玛禄虽常觉自己是个笨人,只是心细些,然而熟识她的人,谁不知道她的聪明。

见她顾虑齐全,孟得义自是垂首称是。

琉璃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她余光看着倚卧在榻上的女子,她是美的,也是艳的,只是那股清雅压下了美艳之色,带着庄重与悲悯。

她似在悲悯这世人。

不知为何,琉璃悲从心头起,差点儿落泪。

她总觉得这紫禁城是个华美的牢笼,困住了这位金尊玉贵被娇养的女子。

杜鹃啼血,鹰隼断喙,凤凰折翅。

她的主子好似本该翱翔于九天,自由自在,大有作为,却困顿深宫,郁郁累年。

她知道她这样的想法不该,她贫瘠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地方才适合自己的主子,可至少不该是这里。

可她什么都不会说。

做奴仆的要学会闭嘴。

她收回目光,低着头,不曾抬头。

乌玛禄道:“好了,你下去准备吧。”

“是。”孟得义退了出去。

琉璃将匣子收好,捧着去库里放好,宝珠在一旁随侍。

琉璃回来的时候,去见了孟得义一面,孟得义正在收拾东西。

琉璃站在门口,对孟得义笑道:“你倒是好运,为主子办事。”

孟得义停住了手,回头看琉璃:“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琉璃笑了笑,道:“我等着。”

孟得义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所以也不和她打哑谜,直接问道:“你来是想做什么。”

琉璃看着他,终于开了口:“不过是出于好意提点你几句。”

孟得义行了个礼:“请讲。”

“咱们都是依附主子的人,所以万不能恶了主子。”

“我自是老实本分的。”

琉璃摇头:“以后,你不再是永和宫的太监总管,又怎能用管永和宫的方式去管下面的皇庄铺子呢?”

琉璃笑眯眯的,却带了三分狠:“你得狠,你得恶,你得让他们时时刻刻记得你是宫里出去的,是主子身边的人。你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你得对主子忠心。”

说到最后,她笑得越发温柔了:“咱们主子心善,见不得苦楚。可咱们是主子的奴才,自得为主子百般考量,那才是咱们做奴才的本分。”

“我记下了。”

琉璃叹了一口气:“咱们也相处了几年,希望你以后好过些。”

“谢谢。”

琉璃看着他平庸的相貌,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又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你啊,多照看些主子的家。”

“是。”孟得义上前,垫了一包银子给她,“这是谢这些年你和宝珠帮我的谢意。”

琉璃推了回去:“你用人用得上这些银子,等你稳定下来,再想着答谢我二人也不迟。”

“好。”孟得义看了她一会儿,把银子收了回来。

琉璃离开了,不再打扰孟得义。

琉璃将药端了进去,宝珠已经把糕点茶水摆上,乌玛禄正在看书,那是一本《地藏经》。

琉璃没有隐藏,而是把刚才的事说给了乌玛禄知晓。

乌玛禄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对,他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她顿了顿道:“你去取二百两给他。”

琉璃让宝珠去做这件事,她想问德主子一些事。

乌玛禄知道她的心思,不等她开口,便道:“等宝珠回来了再说,她也该多长点儿见识,以后才好教孩子们管家。”

琉璃只好道是。

琉璃聪慧,但她从小就被教着怎么做奴才,所以,她难免不想自己主子看重别人,对此也严防死守,才导致了之前的事发生。

虽被乌玛禄敲打过,一时半会儿她也改不了这性子。

好在她是听话的。

宝珠回来后,琉璃才问道:“主子不怕他和别人勾结吗。”

她平静道:“他自是会贪的,人性如此。所以,我并不指望他完全清廉,就如同我不在意你算计我一样。”

“奴才不敢。”琉璃跪下,不敢说话。

乌玛禄挥手,并不在乎:“但是,我不在意,我只要你们大体上不为恶,能好好做事即可。”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不可能有不结党的人,人有亲近远疏,事有轻重缓急,有几个人能完全免了私情。”

乌玛禄想了想又道:“所以对于手下的人不必太过苛刻。”

琉璃和宝珠各有想法,却也应道:“奴才知晓了。”

乌玛禄让她们下去了,继续翻动着手上的《地藏经》,里间有一句:身涉迷谷,无有度脱,旋出旋入,旋入旋出。

她终究只是俗人。

身在红尘中,如何能免红尘事。

孟得义收拾了东西,来向乌玛禄辞行,他跪下磕了三个头,只道:“没有主子,就没有奴才今日,奴才定当为主子尽心竭力。”

乌玛禄让琉璃给了信物,含笑道:“你去吧,这宫中始终是你的依靠。”

孟得义退了出去。

他离开了深深宫门。

他回头望了一眼,他七岁就入了宫,打了五年杂,得蒙师父青睐,跟在师父八年,又跟在德主子身边三年。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