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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玛禄轻快的笑着:“那就多谢姐姐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乌玛禄才叫琉璃、宝珠搀自己回去。

乌玛禄走后,佟佳皇贵妃第一回 觉着自己饿了,让莺哥儿给自己端来一碗米粥和几碟清味小菜。

莺哥伺候她用餐。

红韶在一旁笑道:“打德主子来了后,主子气色好了许多。”

佟佳皇贵妃笑道:“皇上惯常说那德妃有让人心静的本事儿,我以往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本事,如今见着了倒也吃了一惊。”

佟佳皇贵妃自己也觉得纳闷:“我心里原本是悲苦的,和她说几句话之后,好过多了。这会儿虽然难受,却也觉得比之前有了几分力气。”

莺哥笑道:“奴才瞧呐,德主子不定是什么灵丹妙药。”

她们本是不喜欢那位德妃的,可那位德妃来了一遭,主子恢复了几分精神,她们真恨不得修个神龛,把德妃供起来。

佟佳皇贵妃笑着摇头,一副无奈,让她们给自己收拾,又道:“过几天邀后宫姐妹聚一聚,你们先备着。”

她想了想,又道:“老四那孩子,你们以后当成是我生的来对待。”

莺哥还想问点儿什么,被红韶扯了扯袖子,也就猛地点头。

佟佳皇贵妃看在眼中,笑了笑,没说什么。

莺哥手脚麻利的给她梳头,旁边小宫女为佟佳皇贵妃打开妆奁,供佟佳皇贵妃挑选。

红韶问道:“主子,给德主子递请帖吗?”

“递。”说到这里,佟佳皇贵妃想起来了,“等老四回来的时候,你们去宫门等着。”

红韶道:“是。”

莺哥晚了一步,也应了个是。

佟佳皇贵妃想到德妃、宜妃、钮祜禄贵妃有孕在身,未必能前来,便打算待今年除夕宴后,再办一次宴会。

她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后面的事。

至于宴会过后,太后听闻她养好了身子,送来了若干赏赐,那都是后事。

另一边儿,琉璃等人小心翼翼护送乌玛禄回宫。

如今乌玛禄腹中胎儿已大,她行走不便,是坐轿辇回去的。

回去后,袁青青正收着纸,那是乌玛禄前些日子做的诗词文章,如今已经干了,袁青青要收起来,等琉璃回来后,拿给琉璃放入库房的箱子里收好。

琉璃这段日子忙,将乌玛禄妥帖的送上床,这会儿才有空接过,她扫了几眼。

只见第一张纸上写着一篇文章:

渺渺太虚兮,携微风以遨游,无尽无时,观沧海之一粟,窥大道之无穷。

飘兮达兮,在城孓兮。

手握日月之同辉,抚风光之无穷。

余以佩香荷芙兰,艳艳灼灼,寻东君于扶桑。笑黄庭老子,观柯木丁丁。旦晓而不觉,星辰更替,恍白驹之过隙。又扶摇直上,见巍巍高阁,阆苑奇葩,仙兽禽鸟,嘤嘤嘬嘬。与旧友笑谈黄粱,一梦千年,到头空。

琉璃琢磨了一下,叫来宝珠,让她把这些纸放进库房里放在架子第二层的箱子里。

宝珠接过,应下了。

袁青青随她走了一趟。

宝珠正放的时候,忍不住将那几页纸看尽,只见最后一张纸写着:

今宵梦醒,心字难讲,可怜青鸟殷勤难探看。犹是春闺儿郎语,到底南柯黄粱醒。烂木柯柯,观棋百年。应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难凭。

肯知百年一梦中,色空犹是一念间。且速断,恩怨抛尽,几许回头?且难回头。默默默默,错错错错。错犹未错,落得雁儿南峰,生死存亡相隔。

宝珠将纸放进箱子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袁青青问道:“姑姑,怎么了。”

宝珠又叹了一声:“当时主子问我要不要与她学认字,我胆小,不敢答应,如今后悔了。”

袁青青听在耳中,另有心思,口中道:“好了,姑姑,咱们先回去伺候主子吧。”

宝珠随她一起离开。

这会儿,屋子里,琉璃让李巧儿在门口待着,她轻声问出自己的疑惑:“主子你……”

乌玛禄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轻声道:“那孩子能过得好,就再好不过。”

琉璃心中为她酸楚,她的主子顾虑周全,谁都顾虑到了,唯独把自己放得更末。

琉璃心里难受:“奴才倒宁愿主子自私些,也好过如今……”

她抹了抹眼泪:“主子把谁都顾虑到了,唯独没顾虑自己。瞧着主子这幅模样,不定心里有多么痛苦哩。”

乌玛禄向她招手:“好姑娘,你过来。”

琉璃靠近。

乌玛禄为她擦去眼泪,轻声道:“不必为我担忧,琉璃。正因为我无欲,所以我说话,他们才会听。正因为我无欲,所以他们不曾伤害我。也正因为我无欲,所以我才能做到更多。”

她的话一点儿都不假,修行之人观体内那一点儿灵光,也即明心见性,因见自我真心性,而非见妄心,所以能够成为自己的主人。

释道两家,都在教如何做自己的主人。

杀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

强大的武器可以征服疆土,而思想可以征服人心。

你永远可以奴役他人的身体,可若这个人的心是自由的,那么他的心永远属于他自己。

因为她不争,所以她去争的时候会格外有用。

如果她时常争,梁九功不会两次助她复宠,康熙也不会给她这么高的位份,太皇太后和太后不会容她至今,佟佳皇贵妃今日也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

大家都知晓她是个好人,是个不爱惹事的人,恰恰她还算有所地位。所以,她的话,总能让那些人听。

她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善加利用。

《尚书·大禹谟》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道德经》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无为而无不为,非是无所为,而是不乱作为,尽人事,听天命。

便如,你将这件事做到你能做的最好的程度,余下的成与不成交给天意。

不争不是什么都不管,而是顺应道的变化,不与事态争。

便如,你面对自然灾害时,只能躲开,而不能成为堂吉诃德,闯入地震、海啸中心一样。

因她明心见性,不矜不伐。

所以才有今日。

旁人观她轻易得恩宠,依包衣之身得居高位,只会羡慕她的好运道,却不知她步步惊心,时时提心,稍有错步,粉身碎骨。

太医已经不止一次提过她“忧思在心”,“郁结于心”了。

她虽在红尘中,也历红尘事,又有孩子作为她与这世间的联系,却又时时抽离出来,冷静客观的看着这一切,摒弃私人感情,做出每个当下她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并非因为不爱,相反,她爱这个世界,爱万物一切生灵。

她的爱并不是小爱,而是一种大爱,如佛陀慈悲,如圣母哀悯,是打心底里觉得众生皆苦的。

所以,她能时时体谅他人难处,少与他人争论计较,给旁人留下一两分余地。

她的宽厚善良,看似和佟佳皇贵妃、宜妃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宜妃是天然的善良,佟佳皇贵妃是贵族高高在上对下人的哀悯,她是平等的看待所有人。

她时常觉得,她曾见过相对平等的年代,如果她忘了那时候的一切,从心底认同了现在的一切规则,也许她就真的回不去那个年代了。

她如果放弃了代表乌玛禄的一切,她顺从这个世道,变得面目全非,那她还是自己吗?她和这个年代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可她明明经历过另一个,女子也可以有自己人生的年代;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姓,而不是某氏;女子也可以出门抛头露面做生意;女子也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而不是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仿佛非得抹除了自我,为父母、丈夫、孩子殚精竭力才是对的年代。

可是,一开始,也不是她要来的啊。

她一点儿也不想改变,如果改变了,那是乌玛禄占了乌雅玛禄的身体,还是乌雅玛禄同化了乌玛禄的思想呢?

她不知道。

所以她拒绝接受。

屋中沉默了太久。

她收回思绪。

她温柔的对琉璃笑道:“好姑娘,别哭啦,等宝珠回来,你该挨她们取笑了。”

琉璃抽噎道:“奴才不怕,奴才就是心疼主子。”

她跪坐在床边:“奴才跟着主子一辈子好不好。”

“好。”乌玛禄好脾气的应道,“那就劳你多给我培养几个人出来,老四那边儿有皇贵妃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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