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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玛禄不以为意的笑道:“不是说,人行善事,自有神佛庇佑吗?若神佛不庇佑,那便是我命该如此。这天底下的事,哪是我们能说得准的。”

她半开玩笑道:“也许做个妃子才是她的命数也说不准。”

万琉哈柳烟哼了一声:“你啊,也不知什么时候做起了算命先生。就你说的有道理,旁人都说不过你。”

乌玛禄挑了挑眉。

她属实冤枉,她不过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才心有所感说出了这句话。怎么就是算命先生了。

她反过来劝她:“可别冤枉我。妞妞,咱们都是从包衣过来的,都知道,宫中女子有这样的心思实属常见。”

她捏了捏万琉哈柳烟怀中孩子的脸,淡淡的笑道:“再说,就算撵了她,也会再有第二个她。这宫中年年岁岁的进人,哪是一时半会儿掐得尽的。”

万琉哈柳烟知她说的是,可还是为她委屈:“我也就这么提一嘴,只是不想姐姐宫中再出背主的奴才。”

她全心全意的在为乌玛禄考虑,乌玛禄却只感到了一种深沉的悲哀。

她在万琉哈柳烟身上看到了一种轮回的缩影,是这紫禁城中无数次上演的悲剧。

万琉哈柳烟曾也是遭遇这种悲痛的人,她却差点儿成了加害别人的人。

乌玛禄由来知晓,人在拥有权力地位后,很容易变得自高自大,尤其当他们对另一批人拥有绝对权利的时候。

那些人就不会被他们视为同等的人,而是成了奴仆。

他们会毫无底线的去伤害自己的奴仆。

这有什么难的呢?区区一个奴仆罢了。

从始至终,毁灭都比节制与约束更容易。

伤害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

做一个主子有什么难的呢?

不是早有这样的说法吗?大多数人憎恨的不是富人,而是憎恨那个富人不是自己。

同样,当奴隶的人,他们所憎恨的也不是奴隶主,如果让他们有机会做奴隶主,他们自会做出比他们原先主子更加残酷的事来。若有一天要废除这种制度,他们反而是第一个反抗拒绝的人。

太容易了,这世事改弦易辙太容易了,变成另一个人,另一个模样,都是太容易的事了。

而乌玛禄拒绝如此,她始终保留自己,从始至终都把所有人当成人。所以她不会去伤害任何人。

她是德妃,她也绝不高贵于任何人;即便她一口一个主子奴才,她也绝不低贱于任何人。

每个人,生来平等。

所以,她没有任何权利与理由去伤害别人。

即便她身边人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这些宫人奴仆打骂皆是可以的,甚至打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却从始至终,连句重话都没对他人说过。对于身边人的去处,她都询问过他们的意见。

她尊重自己,也在尊重别人。

人贵自重,也贵重他。

生而为人,生来平等。

正如简爱那句话,当你我死后,穿过坟墓,站在上帝面前,上帝会告诉你我,你我生来平等,并无不同。

她诚然知道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阶级,她也无力改变,但是她不认。

她因她的灵魂而显得夺目。

由来,人不会因为他的皮囊外表而夺目。在历史中,他只会因他璀璨的灵魂而不朽。

她没有指责万琉哈柳烟,而是温柔的笑着,戳了戳她肩:“好妹妹,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别为我担心。都道是,心阔天地开,自不会有要害我的人”

她又逗她:“说不定,我是有福气的人,跟在我身边的人最后都能大富大贵的。跟我交好的,指不定最后都能成为妃,莫为我担忧啦。”

万琉哈柳烟见她油盐不进,只笑道:“就你这嘴,谁说的过你去了。好了好了,我不与你争了。”

万琉哈柳烟也不多说什么,只抱着儿子同她说话,等天黑了才离开。

她之后专门找机会,同琉璃说完了自己的担忧,让琉璃多盯着那位王云锦。

琉璃记下了,自然多有提防。

王云锦一时间过得越发难受。

这种磋磨又没当着乌玛禄,琉璃又随时陪侍乌玛禄,王云锦没有胆子也没有法子告诉乌玛禄。

还是乌玛禄见她手上生了冻疮,让琉璃取来了膏药,送给了王云锦。

待王云锦下去,乌玛禄让琉璃去太医院多要了几盒膏药与药剂,散给永和宫人。

琉璃散完了,回来道:“主子就是人太好。”

乌玛禄笑她:“哪个做奴才的不想遇上好主子。”

琉璃叫了一声:“我的好主子诶。”

乌玛禄笑完后,又正了神色道:“都是一个宫中的,若有没做好的地方,多教导就是了。没必要这样子蹉磨他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她招琉璃上前,捏了捏她的颊,道:“你运气好,所以你今儿个才是磋磨别人的人。若是赶明儿,你运气不好,被别人磋磨了呢?”

“琉璃呀,我见不得你受委屈。”乌玛禄微微摇头叹息,“我难道就忍心见别人受委屈吗?”

琉璃有些委屈:“主子自是菩萨心肠。可那小蹄子在皇上来时,多有谄媚,不是好货。奴才是替主子委屈。”

乌玛禄想了想,叫来了王云锦,问她:“你想做主子?”

“不敢,奴才不敢。”王云锦忙磕头。

乌玛禄叫她起来:“起来站着说话,我这宫中不兴磕头这些。”

王云锦起身,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

乌玛禄语气温柔:“你不要担心。我问你有什么打算,只是想着,你如果想做主子,我也可以为你推荐一二,总比你如此好些。”

王云锦摇头不已:“奴才不敢。”

她声声紧张:“奴才刚入宫时,教养姑姑说过,永和宫主子最善良不过,奴才能来这里,已是天大的福气,哪能有背主的心思呢。”

她也是个伶俐人,将手上冻疮藏了藏:“奴才冬日手上爱生冻疮,碍了主子的眼,是奴才的错。”

乌玛禄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让她下去了。

二人等王云锦下去后。

琉璃呵道:“她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也就主子好说话,才这般大胆。”

“算了,由随她去吧,到时候再说。”

“可是……”

乌玛禄没有让她说完:“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纵然她想做主子也随她,指不定到时候又有什么收获呢?”

乌玛禄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她这般看得开,琉璃只能毫无办法的摇头。

这宫中哪有这般简单哦,她的主子身上总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柔软天真,就像被养护得太好了,从没见过什么明争暗斗与世间悲苦似的。

可琉璃亲眼所见,她的主子历经了这世间的悲苦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着她美丽柔弱的主子。

她想,也许她的主子内心比谁都坚强强大吧。

她不解,也只能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十一月,朝鲜右议政郑载嵩为首的三使臣,上书抗辩处理过重,遭到清朝礼部的迎头痛击。

十二月,康熙紧赶慢赶把政务赶在春节前处理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空在后宫走动。

见完了该见的,最后歇在乌玛禄这里,乌玛禄此时已经怀胎五月有余。他为逗她开心,把这事儿当逗趣的给乌玛禄说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发兵朝鲜,已经是给他们体面,体谅他们国小兵弱。不过白银两万两罢了,还敢上疏辩解,想来是之前太过仁义,才让他们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孟子言,大国事小国以仁,小国事大国以智。朝鲜也是受过礼仪教化的,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我倒是仁义了,他们不智啊。”

乌玛禄斟酌道:“爷惯来仁义,只是……正如爷所说,他们国微兵弱。在爷看来,这两万两白银不算什么,可对他们来说,可能确实比较困难?”

康熙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额林珠,你可真是……”

他点了点她额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菩萨下凡,怎么不是给这个求情,就是给那个求情。”

他到底担忧她体弱有孕,没说什么过激的话,只道:“你放心好了,这些我心里都有数的,你只管好好养胎,保重身体要紧。”

夜里,康熙抱着乌玛禄睡觉。

有人唱歌,声音悦耳,唱的是江南小调。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

不多时,歌声消失。

春节休沐,康熙要忙的事情极多,并不能好好歇息,一大早的走了。

他到门口,跪了一地。

他走了几步,梁九功见机快的跟上前,后面宫人尽皆跟了上来。

康熙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昨晚?”

“是德主子这里的宫人。”

他不耐道:“打杀……算了,杖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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