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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他们连这一点儿活路都不会有。”乌玛禄略带怔神道,“纵然修建什么抚育所,也会被官员层层克扣。到头来,也只会等上官来查,才匆匆找人假扮。等上官走后,依旧是从前的样子。”

侍卫没有乌玛禄的允许是不会上前的,他们并不能听到乌玛禄在说什么。

琉璃向来通透,但她闻言,也忍不住问道:“主子如何对官场的事,如此熟知。”

“无非“人性”二字。”乌玛禄看着窗外,如同再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天下的道理总是相通的。”

乌玛禄平静的说着,像整个人都活了千百年一样的空:“我平日说的那些话,你定然以为我不过说些大道理。觉得是我东想西想,想得太多,平白损耗自己心力。”

“却不知,这世上万般行事皆是由心起。所以,佛家才说一念佛魔。也因此,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乃至于儒家,都是在劝人向善。”

“唯有百般修心,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会避免这些恶毒的事发生。”

“不然光靠律法与道德约束,总有人会为了内心一时的欢愉与贪欲,而去做违背律法与道德的事。”

乌玛禄看得太多太深太远,世人只道她矫情拧巴,不爽快明亮。

却忘了,一个人看见了这世间千般事,又怎么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最快乐。

偏偏……她不无知。

乌玛禄觉得意兴阑珊,不再说下去。

她坐在窗台附近的桌子发了会儿呆。

她带着琉璃从后门离开了。

吃完饭的小乞儿带着他的朋友等在大门不远处,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位好心的富家夫人。

有小姑娘饿极了:“哥哥,咱们真的能等到那位夫人吗。”

小乞儿等着:“再等等,再等等。等她出来了,咱们就求她,把咱们带回她家,也不用挨饿受冻了。哪怕只给咱们两文钱也好。”

小乞儿喃喃自语:“她人那么好,会同意的。”

他们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梦。

另外一男童小声问道:“她真的还会出来吗?咱们不要想太好了。”

小乞儿低着头,小声道:“没事,她不出来,我明天再去乞食。”

等到夜深人静,他们睡在了巷子里,几个人抱在一起,蜷缩成一团。

有人用木棍戳醒了他。

那人丢给他一些散碎银子,加起来有足二十两。

那人道:“这是我家主子赏你们的,拿着去讨生活吧。”

他忙抱在怀里,跪下磕头:“谢谢爷,谢谢爷。”

那人不愿和他说什么,似乎哪怕只是说一句话,都会脏了他的嘴。

那人却又丢下五两银子,转身离开。

小乞儿还在问:“不知爷的主子叫什么名字,小的好给主子立长生牌。”

此时夜深,颇为静寂,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在睡的孩子,那些都是他在流浪时认识的弟弟妹妹。

他们年岁小,得抱团,才能吃个半饱。

平日里,自然也是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喊着。

但这会儿,他生了贪婪。

要是……要是他自己拿着这些钱,定然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他用身上的衣服裹着银子,快步往巷子另一头走去,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了。

仿佛路尽头就是他美好的明天。

可最后,他停在了那里。

他近乎沉默的仰首望天。

深蓝近黑的天空,只有微弱的光。

他家中本是读书人,奈何水患淹了家中的田,爹又生了重病,家里的钱都用光了。

娘为了供他读书,熬坏了眼睛。最后被娘家带走,又嫁去了远方。

他不知道娘去了哪里。

可娘在时,总是教导他:“你爹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你要记住,就算以后再穷,也不能把骨气给丢掉。”

娘又说:“要是哪天,没有一个人帮你,你得乞讨了,咱们也不能够做丧良心的事。”

娘被带走后。

村里的地痞无赖欺他年幼,把家里霸占了,还想把他卖掉。

他一路沦落在此。

他转过身,快步回去了。

娘说的,他不能做丧良心的事。

他跑回他们睡觉的地方。

那个白日里质疑的乞儿睁着眼睛看他:“你不要我们了。”

他摇了摇头:“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那乞儿不再说话。

这件事,被他们埋藏心底,不再提起,当年那个凌晨,他想抛下他们,只是又回来了,然后做了一辈子他们的好大哥。

他们挨个挨个把人叫醒。

其他三人刚醒的,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们。

他上前:“走吧,我带你们换个地方生活。”

他带着他们走到河边,将全身洗干净,又敲响当铺的门,买了几件死当的衣裳。

他带着孩子们,买了几个大白馒头,小心翼翼的一路走到杭州的远郊,佯装是某位大人的小厮,买了几亩地。

几人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婚丧嫁娶,生儿育女。

几十年后,他们后代中的一个孩子,考上了大清的举人,又做了官。

而他们的祠堂里面,一直供奉着一个无名的牌位。

村里的后人听祖辈说,那是因为他们的祖宗,曾经遇到过好心人,因为不知好心人的名姓,所以只立了个空白的长生排位。

这都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此时,乌玛禄带着几人入了灵隐寺。

灵隐寺中,香客如云。

有大娘求菩萨,保佑自己儿媳能生个大胖小子;有青春少艾求菩萨,能够保佑自己有一段良缘;有秀才举子求菩萨,能够保佑此次科举得中功名;有富贾妻子求菩萨保佑,让自己夫君此次出海做生意能够一帆风顺……

满座金漆神像,泥胎映照肉身,触目所及,皆是自身欲望。

她抬头看众佛垂目哀悯,有一种茫茫然。

她信步漫走。

康熙私服而来,站在远处看她。

他曾在康熙二十八年第二次南巡时,来过这里,赐名“云林禅寺”。

他无意再来。

可她来了。

乌玛禄站在树下,长久的仰视,琉璃让尹双儿去求了福带来。

乌玛禄看了会儿,摇头拒绝了。

她的愿望,上天难以实现。

所以,就不求了。

乌玛禄笑道:“你两求吧,我就看看。”

尹双儿本拿了三条福带,闻言和琉璃对视一眼,两人闭目虔诚许愿。

康熙走过来,问她:“你没有要求的。”

乌玛禄回他:“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在我身边,何需求上苍,而不求爷。”

她这样的话,总是叫康熙开心的。

康熙笑道:“是了,这世间事,没有我做不到的。”

乌玛禄笑而不语。

琉璃两人睁开眼,见康熙来了,忙退到乌玛禄身后服侍。

康熙牵住她的手,与她同游,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四处走走。”乌玛禄淡笑道,“无非是些山水花鸟。寺庙道观,名人故居。便来这里瞧了瞧。”

“你这般通透,活着便少了几分趣味。”

“是啊。”乌玛禄应了一句。

两人行至后院厢房,早有侍卫与主持贯通和尚候着。

二人由贯通主持引至禅房。

坐下品茗。

康熙同乌玛禄道:“我上回来的时候,还不是他。”

“谛晖主持十年前已圆寂。”

乌玛禄笑了笑,并不说话。

康熙和贯通主持聊了起来。

聊到后面,康熙突然半开玩笑道:“素来听闻大和尚有大神通,知过去未来。我想知道,我与她的因缘。”

贯通主持有些迟疑,却还是请二人伸出手,又细细打量。

末了,只是双手合十,请罪道:“贫僧才疏学浅,不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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