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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玛禄闻言告辞。

康熙侧首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

有很多时候,他会怀疑她其实是没有心的,更像是为他当年愿望而打造出的完美木偶,只是披了张人皮——她尽善尽美,能把一切都给他,除了情。

于是,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却依旧心有不甘。

只可惜,时空不能倒转,愿望不能重许。

他收回目光,看着太后梓宫。

他的心里空了一块儿。

泪想流,却流不出半点儿。

哀莫大于心死,大哀无声。

十二月十五日,康熙亲自赴宁寿宫奠酒致祭。

所见之处,物是人非。

思及之后,他再无长辈在世,康熙悲不自胜,终于将之前流不出的眼泪,痛快的哭了出来。

礼官还未开始读祭文,他便已痛哭至失声。

直至祭文读毕,仍抽泣不止。

随后一直到来年正月初三,康熙帝都住在苍震门内,未回寝宫,为太后守孝。

他自也不入后宫,宠幸妃嫔。

除了少有的几个妃嫔,余下的,于他,终究只是打发闲暇的玩意儿。

正月二十日,翰林院检讨朱天保,再次上奏,称储位重大,未可移置如棋,力言胤礽仁孝,请复立为太子。

康熙本就因为太后逝去而心中悲痛,又逢如此没眼色的上奏,面无表情的令人处斩朱天保。

春,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发兵救援。

康熙招诸位大臣共同商议。

打是要打的,只是怎么打,谁领兵,领兵多少,仍需细究。

康熙心中已有人选,但他不急于一时。由随大臣们商议。

三月初三,皇太后过世出百日,丧事告毕。

康熙谕:“今大事毕,十二阿哥著停止署理内务府总管事。”

期间,因胤祹办事妥协,康熙十分满意,不止一次的夸奖赏赐他。

未过几日,于三月十二日,九卿等以请立皇太子之名上折请安。

康熙手书谕旨,予以驳斥。

此时,和硕诚亲王胤祉,因受命开蒙养斋馆,身边聚集着一群学人。

后来不知怎的,竟传出胤祉以储君自名。

康熙闻得此言,只是呵笑一声,并不理睬。

西征噶尔丹一事已定,已交由内大臣去征兵,携带粮草。

他也就没那么忙了。

自身边人接二连三的过世后,康熙便没有从前那么勤政,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闲来无事,他会去各宫走走,和各个嫔妃说几句话。

甚至有几次,康熙翻了乌玛禄的绿头牌。

乌玛禄打趣道:“你要来,来便是了,何必翻牌子。”

康熙摇头:“就是一时间有些感慨,我们都老了。”

康熙越来越少宠幸妃子,他去大多数妃嫔宫中,也只是看看这些陪了自己多年的女子。

时光如白驹过隙。

他也不得不服老。

他如同每一个老人般,和过去的人,闲话当年。

到到处处,都是他的当年。

康熙曾携着宜妃,说起那时:“我记得有一年,你陪我钓鱼,结果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宜妃嗔道:“皇上怎么不说奴才陪您钓了好几条的时候呢?”

康熙笑着。

他在这样的怀念中,突然放下了对惠妃的芥蒂,解除了惠妃的禁足,只是不让她管六宫事宜了。

康熙时常和乌玛禄聊天。

“我记得有一年出巡的时候,好像给你买过两个陶瓷娃娃。东西呢?”

乌玛禄好笑道:“那都多久的事了。”

乌玛禄摇头道:“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你要的话,我就让他们找。”

康熙本就只是来了兴致,随口一问,闻言只说算了。

后来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聊到了别的妃嫔身上。

康熙道:“我前些时日,见了宝音,她已经老了。细想来,她在宫中蹉跎多年,心中免不得有些愧疚。”

他叹气道:“又逢皇额娘故去,整个后宫,除宝音外,已无别的博尔济吉特女子了。”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乌玛禄并不接话。

康熙又道:“也想过要不要赏些金银珠宝,却又觉得,轻微了些。”

乌玛禄闻弦歌而知雅意,开口道:“后宫好些年没有大封过了,你不如趁此机会,晋一晋。”

她把自己摘出去:“我惯来不管这些,也不清楚。你不如去问问贵妃,或是荣姐姐吧。”

“也好。”康熙自己想了会儿,道,“的确好些年没大封了,是得把有些晋一晋。”

康熙打定了主意,便去了承乾宫,和佟佳苍雪商议去了。

佟佳苍雪向来不待见他,强忍着不耐,面上规矩的和他定了几位妃嫔晋封。

是以,于公元1718年,康熙五十七年四月,康熙告诉礼部,要册封后宫中六位年龄在四十至六十岁,生育过皇子,虽称妃嫔、尚未受封的嫔御。

礼部着人去办。

五月二十八日,大学士李光地因疝疾速发,卒于任所。

康熙派和硕恒亲王胤祺前往吊唁,谥号“文贞”。

胤祺奉命与内大臣马尔塞,奠故大学士李光地,摆上茶酒,并带去赐银千两

得知李光地死讯那日,康熙叹气不止。

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还记得,去年李光地身体还好的时候,他问及李光地心中储君人选,李光地推荐了胤禩。

他虽不满,但到底没说什么。

李光地很好,就是不懂他的心。

不过,君臣虽离心,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见不得死人。

他长叹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七月,镇国公吞珠病故,康熙命人赐鞍马、散马各两匹,白银二千两。遣和硕恒亲王胤祺送往。

他年轻的时候,纵然知道死人了,却也是觉得是常事,并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年纪大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人的去了,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夜里,他留宿永和宫,长叹道:“人命太脆弱了。”

“是的,人命本就很脆弱。”乌玛禄闭目,准备入睡,口中却依旧回答道,“生命本身就是奇迹,不该被剥夺。”

“你不懂,朝政中……有的时候,不杀不行。”康熙闭目,叹气不已。

“但能不杀就不杀吧。”乌玛禄再次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

乌玛禄劝的本是不要无故杀人,不要小题大做,轻罪重判。

康熙似乎听进去了,他后期为政越加宽和,他常同大臣们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可深究者极”。

他不能严禁浮费和规银,宽纵州县火耗和亏空。对官吏尽量以宽松待之,导致出现吏治废弛,官场贪污,国库亏空,弄虚作假,粉饰浮夸。

大小官员,怠玩成习,徇庇尤甚。

个别地区出现暴动和骚乱。

康熙倒私下和乌玛禄说过这事儿,道:“我如今年纪大了,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康熙叹道:“《道德经》有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康熙道:“别的……我做不了了,也只能先这样……为老四做个马前卒。待老四上位后,知道那些人私底下的秉性,到时候该贬贬,该杀杀。”

“天下无人不可杀。”他的神色有些冷。

乌玛禄沉默的听着。

他叹息着:“只是……委屈百姓了。”

但他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刮骨疗伤,总是要更痛些。不过,这样才去病根。”

康熙看着乌玛禄,用玉如意挠痒:“这事儿是我对不起老四,给他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

“不过你放心,在这之前,我能为他做多少,便做多少。”

乌玛禄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她这样,反倒让康熙更为放心。

康熙提前给她打招呼:“这次西征,我打算让十四去。”

康熙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被推到台前,再不把他送走,难免惹出祸患。”

他有些迟疑:“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送去了,我不能保证他能好胳膊好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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