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考是个分水岭(2 / 2)

“没什么呢,就是现在非常流行的一种生产方式,老爸,听说种粮食,人工费都赚不到。”

“人工不用算钱,老爸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有人喊我做事,工地上不要年纪这么大的人啦,如果不算人工,几亩地还是能收好几千斤粮食的。回去几十年,八十年代吧,那个时候种粮食还得完成上缴呢,产量也没现在高,也得种,你说农民不种粮食,那还叫什么农民嘞。”

我只得微笑着附和,毕竟我不能给老爸找一条更好的出路。我自己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说句实话,我来乌泥湾是来避难的来了。我期待能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复一下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我太累了。不知道是不是新冠后遗症的缘故,我最近咳嗽基本没有停过,虽然冰糖炖雪梨吃过几次,川贝枇杷膏也喝过几次,但还是没有起色,特别是晚上,有时候会咳醒,然后怀疑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变白肺,是不是复阳了,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尽管这样,第二天闹钟一响,还是得拖着沉重的身子硬撑着去找工作。心情也跟我的身体一样,甚至更糟糕。当然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跟老爸说,也不能跟老妈说,谁不是在强颜欢笑呢。

六年没有回家了,这些年乌泥湾的改变还是挺大的。说得准确一些是黄泥塘村变化挺大的。从镇上开始,一条斩新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村里,路面也很宽阔,有两条车道,地面上的标志线也像是刚刷过一样新鲜,两旁的路灯像列队的士兵一样整整齐齐,太阳能的,白天吸收光亮,晚上发散光亮。路肩上种满了矮小的灌木,不过现在是冬天,有些颓败。我想等来年春天的时候,这里就会有鲜花铺满道路两旁的吧。

但是乌泥湾的画风明显格格不入,没有宽阔的柏油路,也没有整齐的路灯。老爸载我的小毛驴变得娇气起来了,差点就陷进了泥坑里。老爸说,要不你来骑,我走路回去吧,没多远了。我拒绝了老爸的提议,下车步行。

老爸就慢悠悠地骑着他的小毛驴在前面引路。当然,这是回家的路,我记得清楚。自打从县城的中学毕业后南下打工,我也陆续回过好几次老家,只不过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竟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现在闪现在我脑海中的,都是我十五岁之前的画面。

那时候是真的开心呀,无忧无虑。刘心妍就住我家对面,是从小玩过家家游戏的小伙伴,在广州的时候,因为离得近,只隔了一个村子,放假的时候我去找过她几次,那时候她还保持着村姑的模样,面黄肌瘦,穿一件还是从村里带过去的碎花衬衫,但是眼睛却很明亮,她说她要改变这样的日子。当时她在一家电子厂里打螺丝,有时候也会换岗点胶水,或是打包装,我记得那会儿她说流水线的日子暗无天日,在组长的眼里,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机器,组长面目狰狞,每天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同样的话,“快点快点,”,“怎么蠢得跟个猪一样”,“干得了干,干不了滚蛋!”

那个时候广州的劳动力市场,绝对是供大于求的,所以用人单位才会用近乎猖狂的语气对待手下的员工。他们从来都不害怕员工会离职,因为外面的广场上,总有人挤破脑袋寻求收留。他们如此地渴望在短时间内找到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手里的火车票只能管三天,超出了三天,如果还在外面闲逛,就会被拦住盘问,最主要的就是检查暂住证。暂住证其实并不难办,关键是要收费,对于刚刚出门觅食的外地人来讲,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一个慌慌张张躲避查证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在此之前,我曾经在城中村的握手楼的房顶窜来窜去,那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飞檐走壁的时迁。当然,这个矫健的样子,除了感动我自己,没有感动过任何人。

虽然没有了暂住证的烦恼,但是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刘心妍说,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几乎让人崩溃。我呢,因为高中毕业后进了一个为期四个月的电脑培训班,学会了打字,也简单学了office97之类的办公软件,结业后学校推荐了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其实说起来跟刘心妍也差不了多少,做检验工作,需要用到电脑进行简单的测试操作。事实上我也很烦当时的工作,枯燥无味,千篇一律,每天就是不断地循环着前一天,我看到我的青春还没有绽放就开始凋零了,我的青春就要葬送在这个到处是机器轰鸣的电器厂里了。

厂子里绝大部分都是女孩,正值青春期的我们,连个可以仰慕的对象也很难见到。我那时候会疯狂地想念上学时隔壁班打篮球的长得像林志颖的男生。不过想归想,却不敢打听他的任何消息。那年暑假,我知道他上了一所很好的学校,在上海,毕业就可以包分配工作的那种。在自主择业已经官宣的时候还能有包分配的待遇,简直就是骄子中的骄子,我们都羡慕不已。虽然我感觉他高中三年里有意或无意地甚至是意乱情迷地打量过我,但是一切都应该结束了。老师说得对,高考就是一个分水岭。他璀璨的人生,不需要我的打扰。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是他始乱终弃,我们的爱,还没来得及好好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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