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夏天(1 / 1)

李修齐很久没有写书了,一方面是日常确实大差不差没有什么东西可写,另一方面则是他有些懒惰了,他承认自己没办法永远前进,有时候他很想回到过去,有时候很想自甘堕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回到过去他没那个能力,自甘堕落又不是他愿意去做的,于是他选择了一种向往着过去,努力回到过去的生活,这里所说的回到过去并非穿越时空,只是想找回过去的状态,就像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但李修齐对过去自己的那种状态很是喜欢,自信,对一切都保持确定,从不后悔。但当李修齐看看现在的自己,他就越是向往过去,现在的自己被恐惧和不安一点点吞噬着他本就为数不多的意志。他很害怕,他害怕到想回到过去,他害怕到想让过去的自己保护现在的自己,他拼了命地回忆,只为那本来自己拥有的东西。结果可想而知,人是没办法回到过去的,只能不断地向前,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最后他也知道了这一点,但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向自己身处的痛苦发出了决战,第一目标有两个,其一是觉得自己会输的念头,其二是强迫症。李修齐对这些一开始出现的东西其实是放任不管的,但任其生长,最后还是产生了甚至能支配他意志的不得不去战胜的敌人。李修齐一方面划出边界从此刻开始,一切类似强迫症的事都不去做,不论有多么痛苦都绝不回头,另外一点就是告诉自己会赢的,不要担心。做完这一切之后的短时间似乎一切都恢复原状了,但所谓百足蜈蚣死而不僵。李修齐保留着绝对的谨慎,他绝对不会给敌人再来一次的机会,斩草要除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对这句话李修齐可谓是大彻大悟了。当天晚上回家,关于丢东西,门是否关好,卫生间的水龙头是否不流水,电脑上的电源键是否有水渍残留等等这些平日里李修齐需要反复检查的东西,都已经是过往云烟,灰飞烟灭。

但事情并不如此简单,第二天一切又重新摆在面前,那些恐惧不安的念头并不会因为李修齐的决绝而真正消失。李修齐只好继续坚持自己,决战既然开始就断没有后退的道理,就这样大概持续了一段时间,情况才算是好转许多,李修齐的自信也算是恢复了一些,但更让他开心的是他能感觉到曾经的自己又回来了,虽然不是全部,自信程度远不及从前,但对李修齐来说,这样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李修齐打开了自己的个性签名,将原本的那个改成了,嗨,好久不见。一方面这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至少保证了前一个阶段的结束,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开心的喜悦。对于这些残留的敌人,虽然他们不能成什么气候,但李修齐还是时刻保持警惕,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上述的敌人其实并不是李修齐一直努力去战胜的事物,他们只是在李修齐的生活中不知不觉间生长的。而李修齐想战胜的真正敌人则是欲望中的色欲。这件事情其实一开始很简单,战胜色欲的方式有两种,敬而远之和看透红尘,简单操作就是非礼勿视和适应色欲。但其实二者都非常的艰难,非礼勿视的难处在于你在俗世之中你尽管可以回避,但很难全部回避,而且你越是压抑,欲望就越是强烈,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而至于适应色欲这件事则更是艰难,你在色欲中挣扎,但色欲就像泥沼,你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稍不小心就被色欲同化了。最后我发觉其实无论你选那条路都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信念,你自信自己绝不会被欲望打倒,在欲望来袭的时候你坚定地说不。美和欲望的区别很简单,美只想欣赏,欲望却只想触碰。另外还有句话我觉得也说的很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想这句话对色也是适用的,你心中有色所以你对色恐惧避之不及,而如果你心中没有色,即便是乱花丛中过,你也可以做到片叶不沾身。所以呢,非礼勿视不是对李修齐来说的正确答案,因为太过于保守,看似放下了,但其实心里一直没有放下。适应色欲大抵是最终的答案了,但这条路的前期莫过于不断适应色欲,后期则是适应了便不再执着于色了,便可以做到真正放下,即使遇到所谓的色,也可以不被色所诱惑。适应的过程中难免会有短暂的挫折,但成功的道路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但无论你选择如何操作,你都要保持谨慎,尤其是你心情低落的时候,那时候防备心是最弱的,欲望和堕落便有了可乘之机。当然其实非礼勿视这条路也不见得走不通,假如有一个人保持着格外的严格自我要求,那便有成功的机会,更有甚者不知色为何物,一心求道,这样的话这条路便能好走许多。当然对于李修齐这种俗人而言,他不属于上述两种情况,所以他不能走非礼勿视这条路。

李修齐这段时间的目标算是达到了,其实有时候他也觉得这样其实很浪费时间,自己应该多学点技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就不会被这些想法打扰了,但有时候就是忙碌让你忘记了思考。

言归正传,李修齐的游戏打到了二十五颗星星,他对此很满意,他觉得游戏也可以删除了,因为目标已经达成,于是他删除了这个过去几天一直在玩的游戏。这个游戏对队友的要求过于高了,只是自己厉害很难赢下比赛。另外他又打开了电脑,一款从自己初中时候玩的游戏至今还陈列在桌面上,但这个游戏里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自己喜欢的比赛选手和队伍都已经人去楼空,打开比赛一看,所有人的游戏名自己都不认识,至此大抵青春已经一同逝去了。他默默删除了这个游戏。另外一款射击类的游戏算是今年刚出的吧,跟刚才删除的游戏是同一个公司,这个游戏自己曾经也很强,不过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现在的自己很菜,为了改变他还换回了原来几个月前的同款鼠标垫,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已经不属于这款游戏了,玩游戏只会给他无尽的疲惫和痛苦,所以尽管他有些不舍还是删除了这款游戏,至此李修齐所有的游戏都已经人去楼空了。他不由想起了一句诗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不过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放下了确实会轻松不少,少了些许执念。对于不久后可能发售的游戏大作他本来是想买的,花点钱也要支持一下,但他此刻却一点也没有想玩的动力,他觉得看别人玩会轻松一些。之前在高中的时候,他看过游戏视频,便跟同学吹嘘说自己玩过那个游戏,当有一个真玩过的游戏问起他游戏是如何存档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出于心虚或许出于忘记了这部分内容。

李修齐其实有时候发觉自己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的累,这种累不是发自大脑和四肢的,而是由心而生。他知道自己很孤独,从他开始厌恶自己的父母开始,但他并没有想象到这种孤独感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他有时候问自己,自己的父母会不会用另外一种药换掉自己吃的药,他不敢确定,因为他知道有这个可能性。于是他每天吃药前都把瓶子里的另一颗药拿出来跟要吃的药进行比对。有一次他爸问他你在干嘛,李修齐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把倒出来的药又放回了药瓶,他爸说他过于多疑了。李修齐也反复问过他们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他们只是回答消炎药和止疼药。他们把药装在两个旧的药瓶里,李修齐问他们原来的药瓶呢,他们只是告诉他药是散装买来的。他不想撕破脸皮,所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他也并不会完全相信他们,背叛过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第二次。大概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李修齐也懒得跟他们去玩这种掩耳盗铃的小把戏,他只是吃着自己的药,并不是因为他相信他们,他依旧每次吃药都要检查,而是他感到了累,索性吃药算了,无所谓,都一样的。一晚,李修齐还在检查药物,他妈妈听到了药瓶和药片的碰撞声,于是叫李修齐进去问话,也揭开了真相。李修齐现在吃的药是很久之前吃的那些药,李修齐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只是静静回到房间躺着,他妈妈跟了过来,李修齐表示自己要睡觉了,让她回去自己房间。

李修齐想到了这个结果,可以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他远远没有预料到这种被欺骗带来的痛苦,尽管他已经被骗过很多次。他当天晚上很平静地入睡了,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结果,但第二天白天,他感到内心有种窒息的痛苦,他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有办法让这种痛苦消失。李修齐平生最痛恨背叛和欺骗,但显然越是不喜欢的事情,越是容易发生。他难过倒并非因为这一次的欺骗,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孤独,自己没有能聊天的朋友,没有爱自己的爱人,没有可以信任的父母。这种痛苦排山倒海一般涌上心头,尽管李修齐已经习惯了痛苦和孤独,但这一次他也感觉到了棘手难以一瞬间清除掉这些负面情绪。李修齐想出去走走,他想哭,但却怎么也无法哭出来,他只能把左右眼角的两滴眼泪擦拭掉,这次他再也说不出,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他颓坐在公交车上,空调的温度抵不住心所处的冰窖。他好想哭,他好想问问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想回家,我想回自己的家,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好,我不想看到他们。公交车适时到站了,李修齐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公交车,夏天的热浪袭来,李修齐失声笑道,习惯了。他想去转转,但他感觉心累到不想动,他只想蹲下来痛哭。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发觉自己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强得多,即使心被阴霾笼罩,但理性和大脑还是告诉并指挥着他做自己该做的事。他确实去转了转,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开销范围内的钱点了杯冰咖啡,即使这样加上先前吃的晚饭,还是超出了每日开销的预算,李修齐并不在意钱,但他爸很在意,他爸总是催促他要么找份工作要么去参加考试然后上学或者上班,要赚钱,赚钱。李修齐每每听到这些话都觉得他爸俗不可耐。他点咖啡的原因很简单,李修齐觉得咖啡够苦的话,自己的痛苦也许比之不算什么。但可惜咖啡再苦也是暂时的,它缓解不了李修齐内心的悲伤,一点也缓解不了。李修齐坐在回家的车上,他发觉自己跟这个世界仿佛并没有太多联系,甚至所谓的联系尤其是人的层面,少得可怜,约等于没有。唯一有联系的人却一而再地让李修齐感到痛苦,当初他离开家是为了逃离这些痛苦,而现在他只能接受这些痛苦,就如同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如果不是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悲痛,那么他也许从某一刻开始已经没有了心。李修齐坐在电脑前面,发着呆,没有游戏可以玩来分散注意力,他便只能随便看看网上有什么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但他一无所获。此刻他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的人生只有思考和学习没有娱乐来打发无聊和痛苦那他是坚持不下去的。李修齐此刻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一些苦涩,但他没有打算如同这句话一样去娱乐一下缓解,因为他知道逃避没有意义,该面对的战胜的东西,他从不会因为你置之不理就自己散去,他永远都在那里。李修齐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心思去写书,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负面情感会倾注在自己的书里,所以他只能等,等到自己足以平复心情,等待时间足以带走伤痛,等那时他便可以回来继续自己尚未完成的使命,然后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一个温暖可以依靠的家,哪怕家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一个也是好的。今天他的强迫症又开始发作了,他的悲伤代替了他的一部分理性占据了思考的空间,这个时候自信便迅速下降,好在他及时悬崖勒马,以最狠的决然拒绝了强迫症的一切要求。他打开手机,似乎想找个人说话,但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但不知怎的,这孤独似乎冲破了悲伤,让他的状态有所回升,他与孤独相拥,对他人造成的一切都不再难过。他可以做自己的上帝,但他没办法控制别人,他接受着自己可以选择,但对周遭的一切无法选择的事实,他欣慰的笑了笑,这一切也许都是最好的安排,更好的自己在前方向自己招手,没时间自怨自艾了,与其自甘堕落当一个自我放弃的懦夫,不如不顾一切地继续前进做主宰自己的神,既然拿到手里的牌不归自己决定,那李修齐就要找到这副牌最好的出法,输赢看天意,输了天命难违,赢了尽人事知天命。人们总说上天从你手中拿走一些东西的时候,他会换给你些什么。

虽然李修齐是个无神论者,但也许真的如此吧,没有痛苦,没有收获。

李修齐看了看头顶的星空洒然离去,该睡觉了。

当他醒来时,他依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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