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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也曾经埋怨爹爹呢,别家的姑娘家在玩的时候,我便开始读书认字学算学,为生意,六岁小娃儿得成天拨着算盘珠子,小小的手指头都起了厚茧子,我得学西番文、学货品买卖、学朝堂局势,学许多男人连听都没听过的事儿,从早到晚有一堆怎么都做不完的功课。

“娘心疼,炖药给我进补,喝再多,我还是瘦棱棱的、像根芦柴棒子似的,半点肉都不长,奶娘叹道:‘小姐成天用脑子,怎么胖得起来?’

“几次夜里醒来,发现母亲坐在床边偷偷抹泪,埋怨自己肚皮不争气,要是给我生个哥哥还是弟弟,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哪需要受这种累?她满心希望我能随着她学针线、学琴棋书画呢。”

说到这里,童心刻意用帕子抹两下眼睛,飞快地偷觑众人一眼,见有几位夫人因自己这番话而动容,而当中的贺夫人、周夫人,她们只生女儿没生儿子,却因娘家得势、夫家不能随意休弃,只得将庶子养于膝下,对于生不出儿子的苦,她们心有戚戚焉。

“童心看着爹爹为生意忙进忙出,尽管瞧着其他闺阁千金们能够悠闲过日子,养气养体养尊贵,心里羡慕,可天底下道理再多,都越不过一个‘孝’字。

“父母生养子女,子女无以回报,能做的只是以自身荣养家族,明知抛头露面会坏了名声、坏去姻缘,可若是能为爹爹分忧、为家族承担责任,那些哪还重要。

“不到十岁,童心便学会认命,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别家女儿那样,成亲、终生傍着一个男人,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支撑童家,招进赘婿、为童家开枝散叶……

“幸得老天垂怜,让爹爹老来得子,幸得婆婆宽容大度,愿迎我这商户女入府,幸而祖父、祖母、公公、婆婆以及夫婿诚心接受,童心唯有兢兢业业、感激涕零,好好照顾丈夫、服侍长辈。

“出嫁前,母亲教导童心,在什么位置便得扮演什么角色,过去我是童家的继承人,而后我是黎家媳妇,过去我必须坚强刚烈,往后我必须温婉柔顺,现在我还做得不够好,但有婆婆悉心教导,童心会努力学习,盼能学得几成在座夫人的气度、修养,便心满意足。”

洋洋洒洒一大篇,前面先引出众人的同情,之后再将孝字高高捧起,然后提出对黎府的心存感激,最后再将在座所有人全给夸上几句,这会儿就算还有人心存挑衅,也都按捺下了。

偏偏郭夫人气不平,硬要多剌她几句,童心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

直到回府向黎育岷请教,童心这才明白,郭夫人的女儿便是在喜房里被紫襄的果子打得满脸“红豆”的红衣姑娘。

听说郭二姑娘隔天发现自己毁容,在屋里哭上半个月,若不是紫斑渐渐褪去,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之后她对几个闺中密友说,必是童心下暗手,问题是这话谁信?童心抛出果子时,两手轻飘飘的,什么力道都没有,何况当时被果子砸中的人不少,怎就她一脸红紫交加?

她的迁怒让不少人暗地嘲笑,还有人大胆当面对她道:“就算童心是个不入流的商户女,可黎四公子已经把人给娶进门,即便你再心仪黎四公子的风流倜傥,家里也断不可能让你进黎府当小妾,你就死心吧。”

为此,郭夫人把这笔帐记在童心头上,今儿个碰到岂能不叮得她满头包?

郭夫人续道:“童氏,你可知道黎府为什么愿意与童家结这门亲?”

这句话问得太过分,连黎老夫人都按捺不下,可童心抢得先机,温婉笑道:“郭夫人这话问错人,若是心有疑虑,郭夫人应该去问……”

“问谁?”郭夫人想也不想就反问。

童心轻轻抿了抿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问皇上。”

那三个字像爆竹似的,轰地一声炸掉所有人的质疑。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黎童两府结亲,竟有圣意在里头,难怪黎府这样一个世家大族愿意娶商户女,只是,圣上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 事涉天家,她们就算心底有再大的疑问也不敢问,但确定的是,黎府在朝堂上的地位将会蒸蒸日上、荣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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