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心升辉城（1 / 2）
多年以后，当夏奕洵再次回忆起他人生中的第一场雪，那种寒彻心扉的痛感仍然清晰得如昨日一般，仿佛他还不是［贤君］，不是被所有人共同尊奉的始祖。那日，扈渎地区的前缘一反常态地飘起了雪花，晶莹的六边形覆盖了钢筋水泥，淹没了那俨然将要被高楼填满的天空。而他孤身站在窗前，鲜血顺着刀锋缓缓向楼下的空白上滴落，心中满是快要爆炸的震惑，整个身体仿佛不断地向深海中坠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为什么死不了！
是啊，正如一场梦一样。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睡觉前母亲的最后一个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情感。是了，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有在得知他拿奖、保研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个母亲。他带着这样的思绪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夏奕洵本能地想要坐起，身体中蕴含的力量却是大得惊人。“砰”地一声，一边的仪器被他撞倒在地。被那巨大的震响吓了一跳的护士几乎以更大的声响冲过来，慌得夏奕洵手足无措地只是一个劲道歉。
良久，护士才小声道：“你……你知道你已经靠这几台机子撑了快两个月吗？”
“两个月？那现在是几月份了？”夏奕洵抬起胳膊，力量充盈着身体，全然不像一个两个月躺在床上没动过的人，甚至比之前还更强壮了一些。他脑海中现有的知识完全不能解释这一切。
“11月了。那场事故是9月25号发生的。”
“事故，什么事故？”
护士挠了挠头，面露难色：“这个……我也不方便说……不……应该是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吧，我先带你去见一下我们主任，看他对你这怎么说。”
夏奕洵有些艰难地移动着下了床，意识依旧很不清醒。不过令他惊奇的是，尽管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他的双腿依旧稳稳地支撑住了他的身体，甚至，还比以前更加有力了。
他在床头柜上摸到了当时穿的衣服，工工整整地叠放在他能轻易够到的位置，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买过衣服。以前穿的都是校服，有什么比较重要的，就像之前去签约一样的活动，他就穿父亲的衣服。这件衣服好像还是他暑假回家，父亲暂时借给他的来着。
尽管病房里面其他的病人都还昏迷不醒，夏奕洵仍然选择躲进洗手间里换衣服。不过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不禁苦笑起来。他那种带有亚洲人特有的棕褐色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按下去就遮住眉毛的程度了，若是换作以前，父母看到他把头发留到这么长，定是要雷霆大怒的。以至于他过去的十几年里基本上都是剪着寸头，虽然大学都已经毕业了，看起来还跟中学生差不多。
夏奕洵本能地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笑，一边将衣服往下拉一边走出病房。
特意为了配合一派生离死别的氛围似的，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不太像是一栋二十一世纪下半叶的建筑物内应有的光线效果。
主任见到夏奕洵的时候，几乎是要尖叫出来。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就这么自己好了！”主任前天才刚判断夏奕洵撑不过三天。不料两天时间，这个必死无疑的人居然恢复得生龙活虎。
这么说来……事故的其他人也会像他一样恢复吗？
主任如是想到。但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夏对吧，这个，麻烦你输入一下终端号，再在这里按一下指纹，我们再给你做几个检查，你就可以出院了。”主任顿了顿，面有难色地拍了拍夏奕洵的肩膀：“另外，很抱歉……对于你的父母，我们尽力了……”
哦……我爸妈他们死了啊……
夏奕洵双手捧着面板出神，21年来他从来没有用过面板这一类电子设备，以至于，即便是长大成人了，他的个人终端还是和母亲的绑定在一起。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别以为你成年了，翅膀硬了，就可以飞了！怎么？我是你妈，不是为了你好我有必要还把你挂在我这吗？”
夏奕洵将面板递还给主任。“抱歉，我没有个人终端。您看怎么办。”
主任瞪大了双眼，仿佛看着天外来客一般：“吓！你还没有个人终端？”
也的确如此。早在本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就基本上做到了全民手机，到2035年的时候就开始整合个人终端，基本上到了50年的时候个人终端就已经发育的相当成熟，人手一个搭载了个人终端的智能腕带。而它的功能就是在曾经手机的基础上，把其他诸如医疗、财产、教育、工作之类的全部都已包括了进去，并且完全是由国家管控。
夏奕洵还记得当初高三的时候，班上第一个刚成年的同学拿到个人终端时候兴奋地在全班面前炫耀，结果违背了学校内禁止使用电子产品的规定把终端给他没收了四个月。当时全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兴趣的人可能就是他了。第一，他还有两年才满十八；第二，就算他成年了，母亲也绝对不会同意接触绑定。
是啊……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医疗什么的，都会是由她来搞定。可是现在呢？在这个社会中，一个连终端都没有的成年人，除了寸步难行，还有什么词语能更恰当地形容呢？
“这样吧，你先回去把终端办理好，过几天再来检查一下。馨蕊，你带他去前台填一下表格。”主任示意一旁的护士。
“好、好的。请……跟我来一趟吧。”护士低下头道。
护士领着他到了一处导诊台，有些手忙脚乱地在柜中翻找一阵：“不……不好意思，这边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了，所以纸质表……噢！这边找到了！”
慌乱间，两人的手碰在一起，护士立马像触电一般把手抽回来。
“呃……表？”夏奕洵一脸疑惑地看着。
“对对对，不好意思，表……”护士没敢正眼看他，低头将表格递了过来，手还微微发颤着。
她是对所有男患者都这样吗？不过……还是挺可爱的。夏奕洵这么想到，伸手接过表格，有些木讷地签下了名字，一边护士还在念叨着：“出门后往右拐，会有巡线机器人带你出去的。然后坐六线浮轨往北边两站去，最近浮轨是免费的。”
所谓浮轨，就是“浮云轻轨”的简称。那种轻轨兴起于2060年左右，因为轨道架在空中，单个的车厢更近似于缆车一般挂在轨道上，故得此名。修建这种交通网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人类的活动高度升高到了近400米的相对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