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皮藏宝图1(1 / 2)

六月里闷热的一天。时间刚过中午。外面日头正毒。

茶楼的客人都走光了。伙计张七叔说出去买茶叶,便倏地闪人没影儿了。这是他每天中午的小把戏。其实是烟瘾犯了,跑去花烟巷抽一口。我实在懒得跟他计较。更何况今天太热了,连门口的大黄狗都耷拉着舌头蜷缩在阴影下睡觉,他偷懒去抽口烟实在没什么。

这么毒的日头不会有人来喝茶的,不如关门打烊,我也眯一觉。

我于是立起身来,走过去关店门。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刺耳的“嘎哒嘎哒”声,仿佛有一匹钉了铁掌的马走来,由远及近。

片刻,“嘎哒嘎哒”声进了门。

猛地油(法文:我的天呐)!什么情况?天太热了?马口渴得受不了?马来茶楼喝茶啦?

我抬眼望去,没有看见马,却看见一个瘸子。

这家伙头戴一顶硬边黑礼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身穿一件半旧的黑缎子长衫,上面沾了很多尘土,似乎走了很长的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左腿是假肢,裤脚露出一截木头,箍着个黑黢黢的铁头。他手里拄着根拐杖,曲曲弯弯,看起来是用一条什么树的树根雕成的。拐杖上也箍着个黑黢黢的铁头,与假肢上的铁头一模一样。

原来“嘎哒嘎哒”不是马蹄声,而是他的假肢和拐杖上的两个铁头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来的。

假肢和拐杖箍着两个铁头做甚么?

我一见便觉得像是两样凶器。立刻紧张起来。感觉脊梁沟一阵阵发凉。

“客官?你有啥事体?”我问道。

不速之客似乎被我问愣了,扭头看了一眼茶楼门口的幌子,反问道,

“咋着?这里不是聊斋茶楼吗?”

他把礼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说话的声音凄凉苍老。仿佛冬天凛冽的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一样,让我打了个冷战。猛地油!这家伙直隶河北口音,准确地说,是沧州的口音。

沧州是我们刘麻子家的故乡。在我六岁那年,我爹老刘麻子举家迁到上海租界。现在十一年过去了,我爹老刘麻子败光了家产。我从一个妥妥的富二代沦为茶楼跑堂店小二。曾几何时,我们刘麻子家在沧州开着书院,号称“刘一笔”,富甲一方。

这个沧州人不远**赶来上海,找到我们聊斋茶楼。莫非他是我爹的仇家?或者是债主?跑来寻仇讨债的?想到这里,我全神戒备,提防着不速之客。仿佛这家伙是只拉开的弓,上面搭着利箭,随时都会朝我射过来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沧州来的不速之客引进门。

嘎哒嘎哒。

在拐杖和假肢敲击地砖的伴奏下,他走到里面靠窗的一张茶桌旁坐下。

“请问客官喝什么茶?”

“铁观音。”不速之客回答。

“请稍等。”

我跑进柜台,三下两下泡好了一壶茶,用茶盘托着给不速之客端过去。

“客官!铁观音来了。请慢用。”

那家伙随手摘下硬边黑礼帽放在桌子上。他的一张脸露出来。一览无遗。

我的心突地一紧,险些叫出声来。我从出娘胎长到现在从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人脸。

只见他左半边脸布满了一条条蚯买疙瘩蚓似的伤疤,横七竖八密密麻麻排列,看上去就像烤炊饼炉子上的铁篦子。右半边脸,颧骨部位,好像被人用锤子击碎了,塌陷下去,把右眼的眼睑翻下来,露出眼内红红的粘膜。鼻子和嘴,还有三缕花白的胡须,全向右边歪斜,仿佛有无形的大风吹着似的。

猛地油!他的生命到底经历了何种沧桑?才会把人脸变成这副鬼模样?

面对这张鬼脸,所有人的胆量全加起来也不值一提。幸亏我忙了一上午,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再加上天热,身体内的水分都蒸发掉了。否则的话,我非吓得尿裤子不可。

鬼脸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盯着我脸上的麻子看了看。

“小兄弟请坐。我向你打听个事情。”

我心里咯噔一声。就像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猜他不是来讨债的,肯定是寻仇。十有八九我爹在沧州老家的时候得罪过他。说不定鬼脸有个跟他长得一样的鬼脸妹妹。被我爹看上了。答应娶鬼脸妹妹做老婆,后来又悔婚不干了。他因此来寻仇。

我脑袋乱成一锅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打定了主意,就像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装聋作哑,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

“客官!有啥事体请问吧。反正我啥也不晓得。” 鬼脸闻言笑了笑。瞬间鼻子和嘴几乎拧巴到后脑勺去了。这笑容比哭还难看,简直算得上是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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