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遥远的伤与痛(2 / 2)

刚刚起床的曹飞扬哪里见过这架势,她揉了揉双眼,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后,惶恐地退到了大门后面不起眼的墙角。

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么多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所以曹飞扬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退到墙角的她又不敢吭声,生怕被他们盯上。

“曹志全呢,曹志全躲哪去了?”为首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问道。

说话的这人叫王彪,是债主从外乡请来帮他收债的。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方脸斜眼,配上他那络腮胡子,看上去有点凶巴巴的感觉。

察觉到异样的母亲陈春梅此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但很快就被眼前的情形震住了。

“我……我老公,他,他不在家!有什么话好好说!”陈春梅颤颤巍巍地说,生怕惹怒了他,她和她的孩子会没好果子吃。

王彪听说曹志全不在家后,在他们家中转了又转,但确实看不到曹志全的人影。

“欠债总是要还的,既然他一直躲着不肯还钱,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王彪说完扭头看向和他一同前来的众人,命令道,“客厅里的自行车,饭桌,椅子,房间里的缝纫机,天井里的大盆,厨房里的碗柜,高压锅,这些东西你们先把它们搬到车上去!”

话音刚落,众人开始行动起来。陈春梅一听要搬走她的缝纫机,瞬间慌了。

“大哥,能不能不要搬走我的缝纫机?”陈春梅乞求道,“那是我结婚时的嫁妆,是我父母兄弟凑钱买的,你留下它,我今后可以做些衣服养活我的三个孩子,没了它,我们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不行啊,你们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搬,缝纫机要是不带走,我没法交差啊!谁叫你们欠人家钱不还呢,欠钱不还,只能拿东西抵债了,而且你们家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值钱的,只有那台缝纫机和自行车了!

说完,王彪命令来人不要停下,继续往车上搬东西。

陈春梅眼看再也无力阻止,坐在地上开始抽泣起来……

搬东西的人群走后,邻居们一个个围了过来。

有人说:“东西没了就没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有人说:“实在不行,先到我们家借米下锅啊,以后有了再还嘛!”

“你没看到连锅都被搜走了吗,还借米下锅呢,哪来的锅?”有人反问道。

也有人说:“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现在被搬走的东西,努力几年再买回来就是了。”

……

左邻右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母亲没有回应。她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起身擦干了眼泪,然后开始清点家里还剩下的东西,从床底下剩余的红薯,米缸里残留的米粒到石板上躺着的几个破碗。

在年幼的曹飞扬心中,母亲似乎总有流不完的眼泪。只是每次流泪之后,她总会自己站起身来把眼泪擦掉,然后带着他们更加努力的干活。

后来,曹飞扬的母亲忆起那段艰难的岁月,对姐弟三人说:“当时家中什么都没有,因为债主们后来上门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拿去换钱了,包括我结婚时外婆家那边凑钱给我买的缝纫机。”母亲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们不仅什么都没有了,还背着一笔又一笔沉重的外债!我连第二天怎么养活你们三个都不知道!好在后来你们大伯接济了我们。可大伯家也不宽裕,大娘没有工作,一家人全靠大伯出卖体力养活全家。无数次,我半夜醒来,担心第二天你们就会被饿死;无数次,我半夜醒来对自己说,要不明天我把老大或是老二送给别人养吧,至少这样你们不会被饿死。可是第二天当我真的醒来时,我又狠不下心来这样做,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把你们谁送走,我都舍不得!我当时就想着,反正现在不是旧社会,政府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饿死,冻死,不管我们。既然每一年政府都会在村口给大家发捐赠的旧衣服,那穿的我们一年四季都不用愁了。吃的实在没有,我们可以先向有余粮的人家借一些,现在大家只是还不富裕,并不是说家家户户一点余粮都没有。因此,大家多少都会帮助我们一些。之后,只要我每天多干一点活,多挣一点钱,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做到自己养活自己!”

正是靠着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那如钢铁般的意志,曹飞扬的母亲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不仅养活了她的三个孩子,并且还把她的三个孩子相继送入了学堂。

而曹飞扬的母亲为什么会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要把她的儿女送入学堂呢?她说,那是因为被婆婆逼迫离婚后,她不知道如果离开了村子,她可以到哪里去,因为她不识字,也不认识路,即使她有力气,有手艺,但她并没有勇气走出乡村,外出谋生。所有这些让她意识到了读书识字的重要性,所以她宁愿自己苦一些,也不要她的儿女们今后像她一样吃尽没有文化的苦。

这,就是曹飞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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