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病人(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节(1 / 2)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向丽丽道别,咨询结束。

  “下周的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你。”

  走出房间,丽丽的父亲立刻上前来,关切而轻声地对我说:“辛苦您了。我在外面,也稍稍地听到了一点动静。”对于自己的偷听,他有些不好意思,但紧接着他就把这点羞愧抛到脑后,激动地问我:“她是不是和您说话了?我听到您的声音了,她……”

  面对他急切的眼神,我摇了摇头。

  他期待的目光瞬间又晦暗了下来。

  但我仍旧带着微笑,没有失落:“虽然直到谈话结束,她也没有开口说话,没有转过身来面对我。但是我相信,我和她之间是有交流的,她并不像你们所说的,完全不搭理别人。”

  “您的意思是,她有治好的希望?”这位父亲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光亮。

  “嗯。”我点头,“她有改变的可能。”

  听我这么说,丽丽的父亲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如果真能像您说的那样,哪怕她有一点改变,我都要感谢您,真是太感谢您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轻微的声音从最里面的那间房传出来,窸窸窣窣,像是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的声音。

  或许是丽丽父的亲在平日里很少听到女儿房里有动静,抬脚就往房间方向走,想去看看。

  可还没等他走近,房门就从里面关上了。

  他站在那儿愣了愣,转过身来,尴尬地朝我笑笑,叹了口气。

  我和他道了别,转身离开。

  我的态度不像蒋先生这样悲观。听他们的描述,丽丽平时把房门紧闭着,一点动静也不发出,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但是今天咨询结束后,她有了动静。

  她起身关门了。

  至少,这是我们能够听到的。

  还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什么呢?

  她哭了吗?

  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打开电脑,在咨询记录的表格里登记:丽丽的第一次咨询,完成。

  同时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一次咨询的大致过程、思考和分析。这是我每次做完咨询以后的例行工作。

  “丽丽,女性,23岁,待业。第一次咨询,尚未有明确诊断和评估,目前观察到的个案情况是不愿与人沟通,但未完全屏蔽外界信息……”

  写到这里,我想起自己去丽丽家之前的种种担心,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丽丽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现了困难的家庭。

  不管我在处理丽丽的事情上会遇到多少难处,至少不会超出常识理解的范围。也就是说这个个案和我之前的其他个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前几天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皱了皱眉头,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经过一天的劳累,脑子实在转不动了,我想回家休息。既然没什么大事发生,不管也罢,兴许只是一个梦。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照常地工作、组织督导活动、参加培训,时间很快流逝,倒是过得充实。

  我和丽丽的咨询频率是一周一次,固定在每周日的下午。

  很快要到下一个周日了,我重新翻开记录个案的笔记本,查看记录和分析,写下猜测和有可能的治疗方向,为即将到来的见面做好回顾和准备。

  三

  三月二十四日,距离上一个周日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再一次来到丽丽家,蒋先生还是礼貌地招呼我,我询问他这一个星期以来家里的变化。

  蒋先生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却面露尴尬,“还没有什么大变化,就那天你来的时候,有些声响,你走了以后,还是和往常一样。”

  蒋先生作为父亲或许有些心急,希望一次咨询过后,女儿就能有大变化。但从我的工作经验来看,人的变化是需要过程的,甚至会极度缓慢和困难。所以他大可以坦然地说出女儿没有多大变化,不必因此过于失望,也不必觉得我会尴尬。

  丽丽的状况显然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小问题,我们需要客观看待并接受。

  从这一点,我倒是观察出了蒋先生的一些性格特点:他在面对女儿目前的状况时,有着诸多不能接受现状的焦虑情绪。

  这倒是同许多焦虑型的父母相似,这类父母普遍会对子女有一个高的标准和要求,如果子女的表现不符合他们心目中正常的、优秀的标准,他们就会开始焦虑,想尽各种方法,在最短时间内让孩子改变,直到符合他们的标准。

  我问这个问题,首先是了解一下这一周内孩子的情况是否稳定、是否变得更糟。从蒋先生的回答来看,丽丽的情况是稳定的,没有要加剧的迹象。

  由此可以看出,我的来访并没有让丽丽产生不适和排斥,这跟我上一次咨询时的判断基本一致。从她上一次的表现来看,如果我能继续和她沟通,加深她对我的信任,她一动不动的状态是很有可能松动的。

  这些道理,我大致向蒋先生介绍了一遍,希望能减轻他的焦虑,也希望他在对待女儿的时候能多一些耐心。

  与蒋先生交谈过后,我起身来到了丽丽的房间。

  蒋先生已经事先帮我搬好了椅子,还是上次的位置。

  我进去坐下,微笑着说:“丽丽你好,我是陆宇,是你的咨询师,记得我吗,我又来看你了。”

  她依旧以一头黑发面对我,我等了两秒,很自然地接受她的不回应。

  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我打算继续和她聊聊她未完成的那幅画,我对她的画还不够了解,她是画素描、水彩,还是油画呢?

  在这一个星期里,我脑中一直止不住地闪现一个问题:如果那次咨询真的只是一个梦,当我在现实见到她以后,她又为什么会对我的话题感兴趣呢?

  仅仅是因为我说的内容,她觉得有趣呢,还是我真的描述出了她在生活中做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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