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病人(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7节(2 / 2)

  原本在意多的那个人将会面临更大的风险,更可能会承受失去的痛苦。这样的事情经历过一两次之后,原本更加在意的那个人,一定会在伤痛中学得“聪明”起来,不会在关系中投入过多。

  这样下去,整个情感秩序会陷入一种怎样的循环呢?

  每个人都出于自保,不对对方投入过多情感,甚至出于意气之争,还自我要求一定要比对方投入更少。

  久而久之,恋爱关系就越来越成为一种理性的、非依赖的、没有多少感性色彩的关系了。

  也就是她口中所说的……

  看我没有接话,她自顾自往下说道:

  “然后,你应该也能想到了,我们的恋爱更加自由了,可讽刺的是,爱却少了。

  “整个社会的爱都少了。人们不再张口闭口谈爱,那会让人觉得自己像个愣头青,没经验,快餐式的恋爱越来越流行。

  “现在你就能够理解,我们是怎么由‘个体时代’过渡到‘后个体时代’了吧?”

  博弈。

  当她在总结人类的两性关系是如何由过去模式过渡到未来模式的时候,我脑中出现了两个字,博弈。她说的现象是一种博弈的结果。

  万事万物都存在矛盾,伴侣之间也是如此。

  从追求各自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两者之间有矛盾,就必有博弈。不排除部分个体在这个过程中,非理性地投入,不计较得失地付出。但就像她说的一样,时间久了,人类总体会回归理性,不可能一直感性下去。那样的个体只会因为自己的千疮百孔而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博弈论”是现代数学的一门分支,在经济学的应用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生活中,人们大大小小的决策都离不开博弈。

  著名的博弈模型——囚徒困境,可以放在这里进行类比说明:

  假设有两个小偷A和B联合偷盗,私闯民宅被警察抓住。警方将两人分别置于两间不同的囚室进行审讯。

  对他们两个人,警方给出了同样的政策:如果两个嫌疑人都坦白罪行,那么如果证据确凿,两个人都将被判有罪,双方都将被判刑8年;如果只有一个嫌疑人坦白,另一个人没有坦白反而抵赖,则抵赖者将在原来的刑罚上再加刑2年(因为已有一人坦白罪行,证据确凿,而抵赖行为则被视为妨碍公务),坦白者因坦白有功,将被减刑8年,立即释放;如果两人都抵赖,则警方只能因证据不足不能判定两人罪名成立,但因为两人私闯民宅,将被各判入狱1年。

  从A的角度来看,他不知道B会作何选择。如果选择坦白,有可能立即释放,也有可能因为对方也坦白被判刑8年。然而,如果选择抵赖,则有可能因为对方的坦白,获刑10年,或者至少获刑1年。

  从他个人来说,显然坦白的两种结果,看上去都比抵赖的两种结果要好。

  而B也是这么想的,最终两人都会选择坦白,分别获刑8年。

  而如果从整体的角度来考虑,他们两人都抵赖,分别获刑1年,才是能够让双方的利益都达到最大化的平衡。

  可惜的是,我们都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进行考虑的,这就注定了博弈结果,只能达到“获刑8年”的平衡。

  放到她说的恋爱情境里,如果双方约定彼此付出真心,那么,他们都能得到一份真诚的爱情,这是对于这两个人整体上最优的选择。然而,当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从自身角度考虑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将付出多少,当这种未知出现,同时又撤去了婚姻的协议,个人的付出被完全放置在理性博弈之下。

  那么,双方的博弈结果,只会达成另一种平衡,即,都不付出。

  “所以后个体时代来了。我们几乎不恋爱,不承诺。那只是古人的虚假仪式,没有人会相信。”她不等我回应,独自陷入回想当中:“每天醒来,身边的人是新的面孔,生活充满了新鲜感,连太阳都是新的。我们不会争吵,也没有厌烦。

  “如果两个人在一天之内就产生了不合,希望能够立即更换伴侣的话,那么可以回到睡眠舱里,启动更换,大数据会自动重新匹配,大概十几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能重新匹配到另一个需要更换的用户那里,一段短暂的睡眠过后,醒来又是一个新的伴侣。

  “这样的关系,节省了沟通的成本,没有了多余的期待,失望,直至挫折的过程。其实法律并没有反对伴侣之间相处超过一天,只是婚恋观的改变,让我们越来越多地投入到没有挫折的关系里。这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和习惯,人们更多地选择自我保护,更加干脆地放弃伴侣关系。大家自然而然地达成了默契,互不勉强,将矛盾降到最小。

  “出于礼貌,一天的相处时间通常是固定的。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不用表露和沟通。

  “没有谁会被抛弃,伴侣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当她描述自己所处的时代的生活时,脸上带着得微笑,是一种平静的笑,仿佛高度的智能生活所带给人的便利和舒适,全都彰显在她红润的脸庞上。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注意到她的长相。

  她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也许是她天生丽质,也许是未来的人已经进化得更加美貌。

  我这么胡乱猜想着,忽然意识到,聊了这么多,我还没有询问过她的姓名。

  “不好意思,刚才没来得及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许露。”

  “哦。”我正想着接下来的话题,却听到了护士小胡的声音,她好像在走廊上叫我。

  我起身走到门外,却没有见到小胡的身影。

  她的声音又出现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更加大声,但我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二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贴近我的耳朵。

  她到底在哪里!

  我拼尽全力把眼睛睁大,在视野范围内搜索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我不遗余力地尝试过后,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是的,只有一条缝。

  从那条缝里看到周围的环境后,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一直没有真正地睁开过眼睛。

  我睡着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在我走进这间病房以后,还是在小胡离开病房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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