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病人(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6节(1 / 2)

  我决定接受他的提议,但是暂不使用固定模板的提问方式,而是以他自己习惯的行文方式来交流。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会留心收集他的信息,确定他的困扰所在,帮助他寻找原因和解决方法。

  确定好后,我回复他我的决定。

  我仍然要先采集他的个人信息,同时在保密协议中更改个别条款,说明是邮件咨询,且保证他发送给我的邮件内容我都会加密,最大限度地确保隐私安全。

  他需要在我每次回复邮件之前支付一笔费用。我们最好是定期通信,比如一周一次。

  如果他能同意这些,我们就可以正式地建立咨询关系了。

  又过了几天,我才再次收到他的回复。

  他同意了。

  这同意来之不易,经过了几天时间。

  他告诉了我身份信息。

  江斌,男性,26岁,本科学历。尚还年轻,但也不是刚入社会的年纪了。我距离电脑对面的这个男人,又近了一些。虽然他的轮廓依旧模糊,好似藏在雾中。

  接下来的两周,我对他的了解有所增进。

  我询问他因何烦恼,他的家庭情况如何,工作如何。

  他给我的回复有所侧重,有所选择。

  对于家庭情况,他说得简略,只说父母健在,父亲是一名会计,母亲从事教师职业。

  他对于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太过详细的介绍,只说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

  剩下的邮件内容,又都是一些片段式的语言,他仿佛没有能力用总结性的词句把自己的情况有条理地讲述清楚。

  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语言上也习惯性地躲藏,你能够看到他对自己心情的描绘,或者是一段隐晦的比喻,但却无法从中看到他对现实情况的直接阐述。

  他好像想讲些什么,但又不愿被人听到。

  比如在第一次的咨询邮件里他告诉我:

  “她又出现了,她总是出现在我周围逡巡,我的头很痛。

  “不管她是不是有意的,哪怕她只是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只是背对着我,都能扼住我的喉咙。

  “我感到头痛……”

  又像是他在第二封邮件里写到的:

  “或许我应该离开这里,我不知道,甚至仅仅想到离开这件事,也会让我头痛。我可能就要搁浅在这里,一如往常。”

  这是一个不容易的个案,这是我在尝试与他交流以后的初步感觉。

  我还不能确定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虽然在他给我提供的个人信息里写到无精神病史,也无精神疾病服药史。但我仍不能判断,他的行文究竟是反映了他飘忽的精神状态,抑或仅仅是一种隐喻的表达。

  我也试图在给他的回信中理清那些词汇在现实中是什么含义,比如他说的“她”是指谁,为什么会头痛,还有“她”为什么能够在任何场合扼住他的喉咙?

  他告诉我,“她”是自己在工作场合里,每天会碰到的一个人。

  头痛是因为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对于自己就好像是威胁一般,能够产生让自己呼吸不畅,被扼住喉咙的感受。

  虽然他的解释还是没有把事情讲明,但在这样一步步的推进下,我多少从中分辨了一些现实情况。他说的是被扼住喉咙的感受,并不是她做了这个动作,只是他自发的一种感觉。

  下一步,我需要确定他的现实检验能力有没有问题,同时表达出我尽量共情他呼吸不畅、头痛难忍的那种困境,以及帮助他寻找原因,询问为何会被搁浅,是否可以离开等。

  我预计,这种朦朦胧胧、来来回回的写信和确认,将会持续较长一段时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他就像一条游鱼,潜在深海。

  我看不清他的全貌,但能从海里传来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他的声音,维持着微弱的联系。

  我询问他,除了那个“她”以外,身边有没有其他的人呢?

  他说有,但不重要。

  他平时不注意其他人,其他人也不注意他。

  看他的意思,不被注意的时候,似乎是好的,平静的,而当他注意到某人,或者某人注意到他时,则是不好的开端,就像他现在这样,陷入烦恼。

  我远远地看见了一条鱼,他的模样和体形,与其他鱼类都不同。

  其他鱼群从他的身边摇曳而过,互不理睬,也不干涉。

  而他只是静静地沉在海底,不想前进,也没有目的。

  仿佛他是世间这一种类的唯一一个,再没有他的同类,他也不准备去寻找谁。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尘世中,却又像隐形者一般的存在。

  很普通,也有着自己的故事。

  我就这样随着他在海里潜着,偶尔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他对于事物的看法。

  我特地问他是否有伴侣。

  他说那是不适合他的。

  这再一次印证了我的感觉,尽管我不知道他是不需要,还是没有能力。

  看起来他已经适应目前的生活方式,眼下的苦恼,只有那个“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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