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358(1 / 2)

对于各村是一年两次的欢庆,对于一队的成员来说几乎是天天过年。

欢快的日子过得多了,也就厌烦了。

在南地各村转了七八年的麦芽,如今反而更喜欢从这个村走向那个村时,只闻虫鸣鸟飞的寂静。

费县今年的冬比往年越发寒凉,好在昨夜下的还是雨。

麦芽吃得饱穿得暖,坐在吱吱呀呀的牛车车辕上,冬日虽然虫不鸣、鸟少飞,只有暖在瘸腿上的铜壶里,热水跟着大青牛悠哉的步伐一晃一晃,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声。

很好听。

车里,熬了一夜药的通花补了一觉,揉着惺忪两眼,柔声道:“我睡醒了,你进来吧。”

麦芽也不是给他腾地方才出来的,转头道:“外面都是雨水味道。”

雨,在他们出发前就停了。

“嗯——”

通花僵硬的跳下车,伸了个大懒腰,把蜷了大半天的身子拉得向后弓出个弧度,也把身上三青色袍服的褶皱都抻开。

扩扩胸,再深吸几口沁凉的雨气,很快就比直道两边经霜的冬麦看起来支棱了许多的通花前追几步,一片腿,坐到了牛车另一边的车辕上,悬着的右腿随着大青牛悠闲的步伐,一晃一晃。

李氏的这片南地,顺着直道和这两年挖的水渠把荒地开了七成。因为人口越来越多,村与村的距离也就越近,即便是坐着慢吞吞的牛车也能朝发夕至。

若有神明闲暇之余从天上往下看,好似有人在横竖不均匀的麦田上,用直道做横,岔路、溪水和渠水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豩”(bin)字。

昼时因冬见短。

昨夜已经散成披霞的云,绕在夕阳周围虹彩斑斓。车前二人的视线透过道边树杈,静静观赏,却错过了另一边徐徐而来的积云重峦叠嶂上被落日镶满金边的盛景。

按照一队现在的速度,不等晚霞散去,就能到达目的地四十七村。

还没等他们拐下直道,在四十七村村口玩耍的几个小童,远远看见麦芽车顶上银杏叶纹的旗子,有的迎了上来,有的飞快的跑回村子去通知长辈。

“呀!一队来啦!村长阿叔!一队来啦——”

“哈哈哈哈……”

“麦芽叔!”

几个才安顿下来的移民的孩子略有些无措的问刚混熟的玩伴,怎么这么高兴?

一队来了有曲听,有戏看,有耍子玩,还能吃一顿肉!

孩子们兴奋极了,笑着、喊着,打破了麦芽不过大半天的宁静。

坐在车辕上的麦芽跟通花齐齐叹了一口气,又要忙起来了。

倒是后车这三两年才进一队的几个老妪,还没奢侈到对这无休无止的欢庆产生一丝厌倦,一边从车上摸出杏干给迎上来的孩子们分食,一边念叨着他们没有戒心,不该在村外直道附近玩儿。

一个干瘪的老妪指甲又黑又厚,一点一个带头疯跑的小姑娘:“上次就说过你,再这样傻乎乎乱跑,早晚叫人贩子拐了卖到花巷子里去!”

这小姑娘都要十五了,知道花巷子是个只要漂亮女娘的地方,却不懂有这样漂亮名字的地方为什么会让人谈之色变。

被老妪戳了脑袋上的疤,她也不恼,傻乎乎的把一块杏干塞嘴里,舍不得嚼,只含含糊糊的问老妪:“小娘脑袋上恁大个疤,花巷子才不要。阿婆,你看见铁叔家的小弟了么?他去哪了?”

一队上半年来的时候,带走了一直是她家邻居铁叔家的儿子,可这次她却没看见邻家弟弟被带回来,实心眼儿的小女娘张嘴就问。

这么多年走下来,一队的人都隐隐约约的明白那些被麦芽选中的孩子被带去做什么了,但是他们根本不会跟任何人多说。

老妪眯眼一笑,遥指车队最后一辆满载鸭子笼子的牛车:“卖啦!”

“啊?”傻小娘信以为真,急到额头上的疤都红了,嘴一裂,连嘴里的杏干都掉了也顾不上,哭喊着:“阿耶——阿弟被铁叔换鸭子啦!”

撒腿就往村里跑。

村里如果生下不想要的孩子,的确是得跟主家换鸭子的。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小女娘们也吓白了脸,攥着杏干跟大姐头跑了。

车辕上的几个老妪见状,嗓音粗粝,笑得嘎嘎的。

麦芽没有制止这几个从费县花巷子赎买的老乐娘。

四十七村跟下溪村一样,离直道太近,却又比下溪村离费县县城远了两天的路程。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主家心再善也是鞭长莫及,村里的孩子还是多点戒心才好。

村长大梨也明白老乐娘都是好心,训了心智总也长不大的长女两句,乐呵呵的在村中新建的大屋安置了一队的二十九个人。

看着大屋外原本是为了安置移民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住了将近四十个壮年男子,麦芽皱眉问:“他们是谁?”

除了是南地律法的宣导,麦芽也负责南地治安的总监察。

大梨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他们是从兖州那边逃过来的。说是家都被桓楚占了,不想被桓楚征去当民夫。”

“户籍看了么?”收回目光,麦芽也低声追问。

“说是跑的太急了,就五六个带了户籍。昨天经了雨,有三个病了,不然今天就往县里去了。”

大梨是第一个被李氏选为村长的佃户,好兄弟阿铁的儿子也是第一个被李氏选中的佃户子,两家虽然为了子孙后代没在律法上卖给李氏,可心中已经定下了世代侍奉李氏的契。

费县这一批流民都是小门小户的老幼妇孺,李氏本着“悯下”的家风,依旧是等阖县挑完了收尾,所以摊到南地各村的更是没什么劳力。

四十七村本身壮年男丁就不多,大梨面色和言语间,透露出想让麦芽帮忙把这些壮劳力留下的意思。 麦芽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这帮人说是逃跑时户籍来不及带上,大概率都是为逃奴的身份做遮掩,也觉得南地缺壮劳力缺得厉害,可他做不了主:“咱们这儿也打仗呢,他们这是要去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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