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月寂93(1 / 2)

  秋原经了上回的生死大劫,虽康复如原了,到底还是落下些陈伤旧病,从今以后,大烟大酒却是沾不得也碰不得。

  那天他又在小酒店请冬原吃饭,兄弟俩心里都积淀着若有似无的离愁别绪,本想叫一壶酒来喝,最后却还是因为顾忌医嘱,干巴巴地鱼肉一顿。

  冬原把家里的境况仔细说了说,金娘、银娘的要求,玉娘的为难,郁太太北上还乡的决心,还有,他自己的困窘潦倒,以及,懦弱无能。

  来南京也有一年多了,起初还想着出去谋一份正经差事,然而一次次碰壁又令他逐渐丧失了独立为人的信心,终至于烧烟酗酒,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事到如今,又悔之晚矣。

  这番话,近似于一个罪人的忏悔录,秋原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在想,如果他没有被卢家购置,如果他没有遇到卢照而是继续留在原来的家庭里挣死挣活,那么他的下场,大概也跟眼前这位失魂落魄的青年差不了多少。

  郁秋原跟郁冬原,一样的血脉,酷肖的音容,他们就应该怨天怨地做一辈子底层人,只架不住命运钟情于捉弄凡人罢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被命运怪力打散,最后只好站在人生磅称的两端,永远也无法坦诚相待。

  “钱的事,我这里都预备妥当了。”秋原夹起一箸鱼肉放进嘴里,因道,“上回太太来医院看我,说起还乡一事,我就想到要帮你们预备盘缠,你放心就是。”

  说着,他又从西服衣兜里取出支票来,熟门熟路地推到冬原手边,说:“这些够么?不够我再想法子。”

  郁冬原别开眼,不去看支票上的金额,那毕竟是他哥哥拿命奔出来的钱,他于心不忍。上一回的火车事故,他一字不落地听说了,觉得很过意不去。

  良知这个东西,有时候不过是一种病,不恰当地发作了,就叫人左右为难。在大笔大笔的款子面前,郁冬原生平第一次犯起踌躇。

  家里是那样缺钱,金娘、银娘成日里哭闹不止,惹得街坊邻居都来看笑话。妻子怀着小孩,总不能叫她回了北平,连个坐月子的地方都没有。母亲的年纪更是大了,此时吵着闹着要回家乡,或许就是存了落叶归根的想法。万一,万一哪天她老人家要是也如父亲一般长睡不醒了……

  郁冬原不敢再想下去——

  真到了那一种家破人亡的时候,只怕,他连打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

  所以,所以哥嫂如今慷慨解囊的这一份钱,他根本就是无从拒绝,唯有接受的。

  挣扎着,痛哭着,难受得不像话,看也不看就将那张支票收进怀里,冬原说:“郁秋原,我给你磕个头罢。乐善好施的大恩人,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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