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鸦不羡昭阳影，玉颜却欲绕帘飞[1]6（1 / 1）

甘棠四十三年，乃本朝嫡公主的及笄之年。听闻嫡公主不仅长得倾国倾城，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更才华洋溢，尤擅丹青。嫡公主和其母后极为得宠，一般公主的及笄礼只在内廷宴殿举行，但为彰显殊荣，陛下决定如太子冠礼般在垂拱殿[2]操办，弄得人尽皆知。陛下担心如此铺张会引来刺客，又特意聘了些可信的江湖之人，当中就包括墨先生。我们跟随墨先生学武已一年有余，算是入室弟子，殿下提议墨先生携我们进宫。

墨先生一向对殿下言听计从，隔天就带来数十把子母刀[3]，让我们佩着入宫。这些子母刀的刀柄各有不同纹样，墨先生向来讨厌女儿家的那些花卉图纹，不想其中一把竟是紫藤花纹，却非寻常花鸟纹，而是数串墨紫色垂藤，低调而别致。我素来最爱紫藤，故一看到这纹样，就选定了它。

转眼到了及笄礼当日，府内来了几位女侠，殿下也送来一堆衣衫和腰牌[4]，让我们伪装成宫嫔的侍女。那些衣衫的图纹和色料都很朴素，的确适合侍女穿着。我从中挑了件竹青色窄袖长褙子，那月牙白抹领隐约有一行提花银桂。我还选了条黄褐色团花旋裙[5]，然后内穿寻常的素色长褌及茶色长裆。最后佩上墨先生的子母刀，再用及膝的长衣盖着。这着装非常轻便，又能遮着兵器。虽不华贵，但亦无妨，毕竟侍女也该穿得简朴些。

我刚更了衣，就发现墨先生、宛宛和素巧三人在窃窃私语。尔后，她俩绕过殿下送来的衣物，直接回了房。墨先生转头又向冬琳低声嘱咐几句，然后就回头跟那几名女侠谈笑风生，话题围绕着一个声名狼藉的武林中人白丁，说太子易不染一直派人追缉他，两人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不想听江湖的八卦，便倒头回内院，却见冬琳面如死灰地坐在房内。一问方知，原来墨先生不愿带她入宫。

我思索片刻，开口道：「听说城西有座三层高的楼[6]，只要登楼就能看到大内。众人皆知今天是嫡公主及笄礼，或许会有好事之徒登楼窥探，若你能守好西楼，即使不进宫，也能向殿下交待。」

冬琳听毕，顿时着手梳妆，决定在我们出发后独往西楼。我见冬琳提起了精神，就安心回到外院。

此时的宛宛和素巧已整装待发。我一眼望去，见宛宛穿了件石榴红短褙子，领边绣着蝶戏牡丹，下身竟是缝起来的四破三襇裙，异常贴身，将她凹凸有致的体态表露无遗。而素巧则穿着丁香紫长褙子，下身是茜色印花罗裙，这裙虽不像宛宛的紧束，但走动起来同样碍手碍脚。

我暗地扯了扯嘴角，石榴红罕见，是富有人家才穿的，她俩穿得未免太隆重了。若真有刺客，她们肯定帮不上忙。顷然，墨先生也来到府门，她看到宛宛和素巧后，蹙一蹙眉，就刻意不再看她们，似乎也不满这款装扮。

彼时，府门已停着几顶轿，我们鱼贯而入地上轿。我上次在外已是出青楼时，霎眼已过两年。我一如两年前般揭开帘幕，街道的繁盛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却不像当时雀跃。我们快要前往戎国当间谍，注定与这片繁华无缘。明知自己只是过客，何必徒看这些庸人自扰？我别过头，手亦随即放下帘幕，任由自己待在这阴暗之中，从此一心听唤。

注释：

1.玉颜、寒鸦、昭阳、绕帘飞：借王昌龄《长信秋词》及孟迟《长信宫》之意象。

2.垂拱殿：北宋大内皇帝听政之地。

3.子母刀：一种兵器，分为子刀和母刀。子刀如匕首般细小，母刀较大，子刀可藏在母刀内，必要时抽出子刀。

4.腰牌：古人挂在腰间以识别身份的牌子，上刻有职位。

5.旋裙：为方便骑马而设的宋朝女服。

6.西楼：参考北宋汴京樊楼的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