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一卷 第八章 转折(1 / 2)

辽泽之滨的水明斋,是少华山脚下一处清净之地。在它的后院,有一处鲜为人知的温泉,叫作寥池(注:寥,音liáo,空虚,寂静之意),因其名与辽泽相近,不知情的人都误以为寥池即是辽泽了。

其实,传说中的疗伤圣地是指寥池,而辽泽的水除了清澈亮丽之外,并无特别的疗效。

寥池所在,原本是季连氏的属地。而水明斋,是季连夫人在嫁给邹儆之前独自主持修建的宅院。

季连夫人是悦原名门季连氏的末裔,其父早亡,母亲也在她十六岁时离开了人世。季连氏家境殷实,虽已无名位,但作为悦原历史最悠久的族系之一,很受人尊敬。

季连夫人原本要在十九岁时成婚,但为了修建水明斋,她将婚期推迟了三年,二十二岁才嫁入邹家。而水明斋也像季连夫人所希望的那样,成了一处驿站,供人旅居修养。

水明斋至今共经历了三代住持,始终秉持季连夫人亲笔书写的训旨——“来者皆是客,难得有缘人。”

水明斋的规矩是:只可旅居,不可长住;钱财无需,自食其力。

每一代的住持和几位负责清理打扫的居者,都是在此清修的高人雅士。

季连夫人和邹儆成亲时与邹家约定:季连氏的家产一分为二,属地和一半的财产归水明斋所有,自己只将半份财产作为嫁妆带入邹家。

邹家很欣赏季连夫人的品行,邹儆更是十分尊重她。只可惜,季连夫人在生下长子邹衎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去世时只有二十五岁。邹儆一直没有再娶。

邹家从不干涉水明斋,就像季连夫人生前所希望的那样。季连夫人留给水明斋的财产,从初代到现在的三位住持都不曾动用过分毫。

来水明斋旅居的多为文人墨客和商旅匠师,有时也有途经的官员和潦倒的流浪人。贫困的旅人在这里暂住时,可以帮着种菜、砍柴,或做些修补的工作,以此来调整修养,渡过难关。

水明斋不收取住客的钱财,但欢迎住客们互相帮助。很多住客都喜欢在这里留下墨宝或自制的器物,如果住客走时说这些东西可以随意处置,住持就会将其出让给喜好它们的后来的住客,并将所得的钱财捐给兰桂城的医馆和药房,让他们有余力救助那些贫穷的病人。

兰桂城的权贵们纷纷效仿水明斋,经常捐钱捐物到需要的地方,这使得兰桂城的人们受益良多。

于是,每隔几年就有人筹资对水明斋进行修缮,而主持和居者们从不经手施者的钱财。水明斋历时三十八载,成为少华山下令人景仰的一处名苑,而水明斋中的氛围更是令住客们受益匪浅。

水明斋当下的住持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兰桂城里没人知道他的身世和来历,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景仰这位宅心仁厚、学识渊博、和蔼可亲的长者。

雪停了,天地仍旧茫茫一片,天上是厚厚的云,地上是厚厚的雪。水明斋的客房里,邹冰恕安静地睡着,眼角还噙着泪水,表情却十分喜悦。

邹冰忍在后院运气练功,然后于寥池边静坐修省。

住持走到邹冰忍身旁,“这么冷的天,邹少主那么早就起来修炼了。”

邹冰忍睁开眼睛,起身行礼,“住持早!若是晚辈打扰到住持休息,还请您原谅。”

住持笑道:“邹少主太客气了!少主不声不响地修炼内力,怎会打扰到别人。倒是我随便说话,打扰你修炼了。”

邹冰忍:“我适才刚刚修省完毕,正准备回房。请问住持找我有事吗?”

住持:“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和水明斋主人的孙子说说话。”

邹冰忍:“……”

住持:“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请邹少主随我来。”

邹冰忍跟着住持穿过回廊,来到水明斋最东南角的房间。住持打开房门,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更凸显了正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画上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有着一双十分美丽的大眼睛。

画上的女子既没有在家中静坐,也没有在园里赏花,而是独自一人立于一片荒野之中,默默看向远方,神情专注而迷人,却略有一丝感伤。

邹冰忍看着画中陌生的女子,竟感觉熟悉而怀念。

住持站在邹冰忍身旁,同样注视着墙上的画像,“这位就是季连夫人。我虽不曾见过夫人本人,但我觉得令弟与这画上的夫人非常相像,尤其是眼睛。”

邹冰忍:“嗯。”

住持:“令弟似乎很少外出走动。”

邹冰忍:“嗯。弟弟身体不太好,所以几乎都呆在家里。只有每年春天天气晴好的时候,才出来玩几天。”

住持:“这和每年春天百官上永安城朝贺,贵族们也前去觐见圣上,有何关系吗?”(注:永安城,地名,位于黄土,是皇宫所在。)

邹冰忍:“……”

住持:“我并非有意为难少主,只是,我觉得与其把树苗栽种在不适宜生长的地方,千方百计地加以保护,只是为了不让它死掉,倒不如将它移栽到适宜的地方,让它能茁壮成长,来得更好。”

邹冰忍:“适宜的地方?”

住持:“能将风雨化为滋养,而不是摧残的地方。”

邹冰忍:“请问什么样的地方才算适宜呢?”

住持:“确实不太多,但有一处离得很近,就在太华山下。”

邹冰忍:“……比邻轩。”(注:比邻轩是西未侯的府邸。)

住持笑一笑,“虽说移栽之后有利于成长,但开始时难免水土不服,弄不好还会有被弃置放逐的悲怨,这其中的妥善处理,就要请少主多花点心思了。”

邹冰忍:“住持如此周详地为舍弟考虑,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深感惭愧!”

住持:“少主的年纪只有十五、六岁吧?”

邹冰忍:“嗯,下月十六。”

住持:“你如此年轻就懂得孝悌之道,何来惭愧?我是局外人,说些风凉话,少主不必介意。邹家如何,我不便评论,你的母亲翟夫人和季连夫人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我希望邹少主和令弟都能过着和悦的生活,有着可以为之努力的好的方向。邹少主认为人间的正道是什么?”

邹冰忍:“我想……我不知道。”

住持:“这个回答表示你在思考,而不是盲从,这很好。我活的时间太短,只有七十年,所以看法比较片面,供少主参考。

我以为——天地的法则是自然而然,而人的因果是自作自受,别人的影响可大可小,自我的控制要尽量收放自如,张弛有度。

说起来容易,真要领悟,需要长期的历练和不断的修行。

邹少主拥有与生俱来的力量,然而强大也就意味着危险\u00ad——控制强大的力量比控制轻微和适中的力量要困难得多。所以请邹少主务必要足够坚强——我指的是内心,坚定而不动摇。”

邹冰忍:“邹冰忍谨记住持教诲!”

住持:“其实有的事情并不需要划清严格的界限才能够掌握尺度,界限是用来约束无法自己掌握尺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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