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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卡在半路正愁找不到办法,周纪脑子灵光一闪,一通电话拨给了前段时间一直偷拍温伏的一个狗仔。

艺人团队里基本都有绝大部分狗仔的联系方式,对于一些偷拍到的不大不小的黑料,狗仔会在衡量过价值后,选择性地提前透露给团队,如果团队愿意处理,那就拿钱私了。

电话很快拨通,狗仔在那边懒洋洋地:“喂,纪哥啊?”

周纪是圈子里的老人了,跟着Stella混了那么多年,半是助理半是经纪,跟这些偷拍的也算得上很熟。

他开门见山:“小聂,你们在贵阳吧?”

“纪哥说什么呢?”对方显然不打算认账,跟他嬉皮笑脸,“我们没事儿跑贵阳干吗?”

“少来这套啊,”周纪没工夫绕弯子,“前两天还在网上卖温伏买牛奶的偷拍图呢。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跟到哪儿了,我们这会儿遇到点麻烦,困在路上了,温伏还要赶行程,你们车上位置够不够,够的话带我们挤挤。”

这个圈子里就是凡事都能商量,团队平时跟狗仔什么的明里暗里不对付,但好歹对方靠贩卖艺人信息赚钱,真遇上困难了,叫来搭把手一般都没问题。

周纪把情况简单说明,对面也就不打哈哈:“能坐是能坐,但也就够塞两个人,多了超载啊。”

周纪说:“能坐两个就够了。”

一行人除了化妆师和服装师其他都是男的,大家伙那么些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紧急情况,把温伏送走是当务之急,剩下的人呆在一起,总有办法解决问题。

眼瞅着外头雨停了,周纪怕待在这儿时间长了那几个私生粉去而复返又出什么幺蛾子,就打算领着温伏下车,沿路找个加油站或者饭店进去休息。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片区其实并不算荒凉,就是一般城区边界的样子,偏偏只有温伏被撞车那段格外偏僻,过了那段公路,再走个二十来分钟,什么商铺啊、区民区的,又慢慢多了。

周纪给温伏戴好帽子和口罩,两个人走到一架水泥大桥边,进了一家饭点,周纪先把落脚地点给小聂发过去,估计温伏也饿了,干脆又点了几个菜,等菜上的当儿,他找店家问了一下附近的公共厕所,嘱咐温伏不要乱跑,就找地儿解手去了。

温伏坐在饭店的塑料凳子上,帽子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

外头小雨淅淅沥沥又下起来,温伏隔着马路望桥发呆。

忽然,视野尽头处,桥下的河水里出现两个挣扎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站起身到门店的屋檐下,皱眉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是两个人在河里没错。

眼下雨势雨来越大,河岸线很快就会升高,那两个人离岸很远,根本没有自救的能力。

温伏转身扫码付了钱,闷头闯入雨中。

店里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婶,这会儿刚端出炒好的第一道菜出来,就见饭桌上一个人的都不剩了,温伏的背影冒雨穿行,正飞快地奔袭过马路,她忙放了菜,急急忙忙追到门口:“小伙子去哪呀!在下雨呀!带把伞吧!”

雨声盖过了老板的呼喊,温伏顺着桥边最近的一处楼梯跑到桥下,在岸边麻利地脱去本就不厚的演出外套和鸭舌帽,同时看清了河里的人——是一个至少年逾三十的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男人抱着孩子一次次沉到水下,怀里的孩子四肢还在不断挣扎。

温伏眼睛骤然放大,就着身上这件单薄的白色卫衣,一个猛子扎进温度已近零下的河里。

河水浑浊,那两个人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大人一身黑,在水里浮浮沉沉一言不发,小孩子穿着红袄,看不出性别,只能听到一声声削尖了嗓子往外喊的“爸爸”。

没几声孩子就呛了水,喉咙喊不出话,四肢还在大人怀里不停扑腾。

他们离岸太远,温伏游了很久才从水下冒出来扯开口罩吸了口气,想到周纪和Stella平时叮嘱的,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后期给团队造成别的麻烦,他在憋足了气再次潜下去时又把早已浸湿的口罩带回脸上。

饭店的大婶瞧见他往桥下跑时就追了出去,原本是怕温伏有什么想不开,跑下来看到河里的场面后大惊失色,一面匆匆忙忙掏手机,一面仰头往四面八方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河啦!”

河水简直冷得沁骨头,温伏四肢逐渐僵硬麻木,终于在快要失去知觉时游到那两个人前面。远处河岸上传来大婶依稀的吆喝:“110吗?这里有人溺水了,快来一下!就在这个……”

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他们的位置几乎靠近了河中心,没人敢轻易下来。汹涌河水在温伏耳畔翻滚,时而没过他的头顶,扑打进他的耳朵,岸边嘈杂的声音愈发模糊。

他伸手去接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孩子,却被对方身后的父亲狠狠一脚蹬在肚子上。

这个男人的目的是带着自己的孩子自杀。

温伏腹间一痛,被河水冲打着后退。

他再次游过去,试图从父亲手中抢过那个即将失去意识的孩子,男人用一只手搂紧孩子的腰,另一只手腾出来往温伏脸上扇了一巴掌,又搡着温伏的肩,把他不停地往外推。

河边的人此时才看清这个父亲的意图,有人出声指责,有人开始往河里递细长的竹竿,呼唤温伏回来。

温伏背对着河岸和大桥,再次往没人的方向扯下口罩长长吸了口气,接着把口罩戴回脸上,卯足了力跟男人抢孩子。

他的力气本就不小,平时使起蛮劲儿来身边的人都争不过,更何况这个搂着孩子在水里泡了半天的男人。

争夺间身后的岸边有扑通的入水声。

眼看孩子要被温伏从怀里抢走,男人从身上掏出别在后腰的水果刀,开始毫无章法地在水下往温伏身上捅。

极度的寒冷总会减轻人的感知,温伏腰间和腿上乍然传来一阵一阵冰凉的刺痛,他并未细想,一鼓作气把孩子抢到了怀里,掉头就往岸上游去。

河水糊在他的睫毛上,温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凭借模糊的视野往人多的地方游。

岸边人声鼎沸。

“要死自己死,别带着孩子啊!”

“就是!孩子招你惹你了!畜生吗?!”

“他是一个人怕死,要带个跟他一起死的作伴!”

“小伙子小心啊!”

孩子靠在温伏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忽然拔高了音调,哑着嗓子喊:“哥哥!哥哥!”

身后那个男人高高举起手上的弹簧刀,要往温伏头顶刺下去。

温伏扭头,离自己不到一臂高的刀尖就悬在顶上,下一刻就会捅破他的眼球,刺进他的头颅。

就在这时,温伏眼前横过一只被打湿了白衬衫的手臂。

下一秒,那只胳膊往外屈折,手肘狠狠朝上撞击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被迫仰头承受这一击,猝不及防间,整个手掌“擦咔”一声被人折向后方,男人发出惨叫,手上的匕首也被夺走,远远地抛到了河水里。

腰间环上一股支撑的力量,温伏的四肢变轻了,整个人被谁紧紧搂在身前。

他还是紧抱着那个孩子,被搂住也没有抬头,只侧过去嗅了嗅对方身上的气味,便放松了脊背,小声道:“薄哥。”

费薄林一脚把男人踹回河中心的位置,快速地上了岸。

上岸前温伏先把小孩往上递给伸手的人群,自己在费薄林的支撑下爬了上去。

岸上一片喧哗,等温伏靠费薄林身上站好后,人群接连发出成片惊呼。

他的白色卫衣下半部分洇出了血。

遥远的有警笛声渐渐逼近,有人喊着警察来了,有人喊打120,温伏抓着费薄林的衣角,步履蹒跚地去捡自己丢在岸边的衣服。

他身体越来越冷,从头到脚冒着寒气,意识也没那么清楚了。

“薄哥。”温伏把衣服拎在手里,回来瞥了一眼周围,往费薄林身上靠。

他的头顶抵在费薄林肩上,被人群围着有些许无措,因而声音愈发细微到快要听不见:“我不去公安局……不要见警察。我不要见。”

费薄林脱了衬衫绑住温伏腰间伤口:“我们马上走。”

他转过身要背温伏,正当温伏把胳膊挂到费薄林肩上时,又忽然从背上下去:“等等。”

被救上岸的孩子此时已经吐了水恢复清醒,岸上一半的人陪着等待救援,一半还在想办法打捞那个尚未溺水的父亲。

温伏拨开人群,目光低垂着,湿润的睫毛有些打绺,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不习惯在舞台外成为大众的焦点,尤其是在这种很可能被播出到时事新闻的场合——这不是他该出现的地方,否则一件普通的事件很可能因为他沾上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妄受非议。

因此温伏盯着地面,谁也不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在别人眼中隐形。

他脸色苍白地走到孩子面前,把手里的外套披到孩子身上,又打开钱包——温伏一直保留着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不多,几百一千,最多也就一千出头。

他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一股脑塞到孩子手里,上下两排牙齿打颤,低着头,发梢的水滴不停地滴落在脚边的地面。

温伏不直视任何人,连睫毛都像在闪躲。

他盯着地面那些水滴往孩子手中塞钱,仓促地发出叮嘱,说出的话跟随他打的冷战乱成一片:“钱拿着。不要回家,不要给爸爸……不要给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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