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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薄林盯着屏幕不说话。

谢一宁瞧他是有点心动了,拉着卢玉秋一块儿怂恿:“走吧走吧。”

卢玉秋跟着迎合:“今天周末,除了值班老师不会有人来学校的,年级主任都不在,没人巡查。”

费薄林更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犹豫,犹豫就代表有得商量。

谢一宁煽风点火:“走嘛走嘛。”

卢玉秋见缝插针:“走嘛走嘛。”

苏昊然突然冒出来:“走嘛走嘛。”

谢一宁:?

卢玉秋:?

苏昊然露出一个跟屁虫的微笑。

费薄林:“……”

眼见着上课铃打响,待会儿第二节 晚自习开始,他们一堆人更不好混出去了,费薄林起身朝门外去:“走吧。”

四个黑影趁乱溜下了教学楼。

苏昊然跟在尾巴上,不停地捣鼓手机。

谢一宁问:“干吗呢?”

“联系哆来咪啊,”苏昊然说,“我问他在哪,不然怎么找?”

“找他干吗啊,”卢玉秋回头,“就找个地儿看呗,到他上台了不就找着了。”

操场上人上人海。

苏昊然找了个人少的地儿,先自个儿挤进去,又把自己面前的位置让出来给卢玉秋和谢一宁。

费薄林个儿高,苏昊然不管他,就算站在最外层他也能把台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到场这会儿,比赛刚开始不久,前面才过了两首歌,后台等待上场的人里也不见温伏,估计到他登台还有好一会儿。

谢一宁踮着脚,脖子都快抻出二里地了,还是被前头的人严严实实挡住视野。

“烦死了!”她停下来踹了一脚草坪,“逃课的怎么那么多,一个个都不学习的吗?”

苏昊然知道她急脾气又上来,凑过去给她捏捏胳膊:“要不你坐我肩上?”

“疯了?”谢一宁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到时候老师看见了你猜他先记住我还是记住你?”

苏昊然:“你把我校服外套搭你脑袋上!”

谢一宁有点犹豫了:“唉……还是算了。”

苏昊然又说:“待会儿老师来了我就说我强迫你的!我说我故意把你扛上去吓唬你!”

谢一宁拧他耳朵:“闹呢?”

苏昊然一步上去蹲在她面前,拍拍自己的肩:“上来吧宁宁,待会儿哆来咪上场你都看不到。”

都这样了,谢一宁也懒得拉扯:“那我上来啦?”

苏昊然:“上!”

谢一宁一脚跨上去,苏昊然抓住她两处膝盖站起来。

“哟嚯!”谢一宁捧着他脑袋发出一声喊叫,“这就是高空的视角吗?爽死老娘了!你别晃!”

苏昊然仰头,望着她笑也跟着笑:“看得清楚吧?”

“那可太——清楚了!”

卢玉秋翻了个白眼:“臭情侣。”

谢一宁朝她做了个鬼脸。

费薄林没瞧见温伏,干脆低头刷着手机背单词。

一伙人闹着不知过了多久,谢一宁先喊道:“哆来咪上场了!”

果然,下一秒,主持人报幕,说出温伏和祁一川的曲目,并特别说明了他们要演奏的是一首原创歌曲。

费薄林的视线终于从手机上抬起来。

“原创?”谢一宁拍拍苏昊然的脸蛋,“我没听错吧?”

苏昊然张着嘴“阿巴阿巴”了两声儿:“应该没有。”

卢玉秋伸着脖子往台上看:“谁原创的啊?”

谢一宁:“祁一川吧?感觉哆来咪不像是会写歌的那种人。”

费薄林在他们身后忽然开口:“先听听吧。”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临近盛夏,一中上方的夜空全是星星,足球场的台子虽然搭建得仓促,但社团的人布置得很认真,灯光效果设置得也不错,不难想象这样的布置放在大会堂馆场的模样,效果确实会更好。

舞台上两个人上场先对着评委席鞠了一躬,接着祁一川走向架子鼓,而温伏则抱着吉他坐在了椅子上。

“我靠……”谢一宁喃喃道,“哆来咪是独唱欸,祁一川只是伴奏。”

前奏走完,温伏开口了。

“我靠!”谢一宁这回语气更激动了,“哆来咪唱歌也太好听了吧,这以后直接收拾收拾打包出道当歌星得了!”

“不对啊,”卢玉秋说,“好听是好听,我怎么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啊……”

不止他们,此刻场下大多数人也陷入了寂静。

慢慢地,整个操场围观比赛的人在温伏开嗓不久后都默契地停下了喧哗,看神色不像是在努力辨认他的歌词,而是沉浸在歌曲的氛围里,无言欣赏着表演。

举手机录像的人越来越多。

温伏的目光游走于人群。

他在寻找费薄林。

有人把手机开了闪光灯跟着歌词打节拍,费薄林远在灯光之外凝视着温伏,一动不动。

好在他站的地方人少,本身个子又高,温伏不太费力就捕捉到了他的位置。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那一刻,温伏的眼睛亮了亮。

伴奏恰好切入副歌部分,温伏不动声色调整了坐姿,直直面对着费薄林。

副歌开始了。

“是宿命作祟,天父亦作美……”

“纵知地老天荒不可追,神明膝下我求过共白眉……”

温伏神色专注,仿佛只是对着远方放空眼神一心演奏歌曲。

没人知道他盯着的是费薄林,是一个连与他们日夜相处的谢一宁苏昊然都不知情的,与他天天同床共枕的人。

台下人海翻涌,温伏眼里只容得下这一个观众。

兴许温伏自己也没意识到,从不知几时起,在任何一个场合首先寻找费薄林成了他骨子里的习惯,好似找到了费薄林才能找到面对一切的底气。

就像写歌是为了给灵魂抒发,唱歌是为了向费薄林进行另一种表达。

所有的灯光都暗淡了。

费薄林再一次听到这首歌。在灯火辉煌的夜空下,他清楚地望向温伏的眼睛,如同那副嗓子一样清澈干净。这次情歌的声音有了形状,献歌的人也有了具体的模样,可他似乎还是回到了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幼儿园教室。

夜是静的,风是静的,所有都沉淀到周身的黑暗里,使他闻得见温伏的呼吸,感触得到百里外江边的空气。

此刻他耳边充斥着温伏的歌声,比昨晚更鲜活热烈,穿梭过着数千人的嘈杂与喧闹,那些由他而诞生的词句仍旧如波涛般涌进他的耳朵。

费薄林不体面地想,真是可笑,这世上有个人的表白因他而生,却不交到他的手上。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听到?

他一面冲温伏展开一个温和的笑,一面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同温伏歌声交织在一起的强烈心跳。

费薄林的笑容生动又僵硬,足够骗过所有人,不够骗过他自己。

有某种东西生根发芽,在他心脏每一个跳动的节拍里翻滚起来,隔阂了一切声音,断绝了夜风也断绝了虫鸣,使他困在那场逃不开的黑暗中。

像一根刺矛,一场利箭,从温伏有心无意的表白里挣扎出来,冲他兜头泼下。

是费薄林确定自己黑白分明的时光里生出了一抹扭曲的颜色,如同这片浓墨重彩的夜幕被撕开一道天蓝色的裂缝。

将他即将抵达的十八岁砸向一场虚空。

他终于感知到自己迟来的青春被哗啦啦地泼响,连同百里之外一声惊雷浇筑在风平浪静的江面上。

一切都早有预兆,又发生得猝不及防。

这是他和温伏的第一场夏日。

他的暴雨时期。

年少无名,江水轰烈。

喧闹声中谢一宁抬手遮在自己眉毛上方,忽然说:“欸,我发现上头电子屏幕上有写歌词和歌名——叫《白眉》,好像是粤语!”

卢玉秋在下头踮脚眯着个眼:“我也看到了……作曲作词和编曲……都是哆来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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