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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刚一拐角走出小路,温伏就把费薄林的手撒开。

费薄林起先以为是他怕热,便没有多想,哪晓得温伏不仅撒手,还往旁边挪了挪,跟费薄林拉开一段距离,仿佛不想认识他。

这时费薄林才瞅着温伏脸色不对劲。

这不对劲还不是在孟煜跟前时的不对劲,是出来对着他才有的不对劲。

非说难看也没有多难看,就是冷冷淡淡的,两个眼睛不看费薄林看地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跟第一天转学来班上那表情一模一样——当然从此刻的态度来看,费薄林也是温伏的“生人”了。

费薄林脑筋一转,问:“孟煜跟你说了什么?”

温伏摇头。

有什么好说的?

无非就是给他看了两张照片,一张自己挨打的,一张费薄林拿着酒杯喝酒的,说一遍就要回忆一遍,回忆一遍费薄林就看起来更讨厌一点。

至于为什么讨厌,温伏自个儿也没理清楚。

喝酒么?喝酒有什么好讨厌的,那张照片上就算把费薄林手里的酒杯去掉了温伏看着也一样讨厌。

是旁边的女人吗?温伏想,把照片上挨着费薄林的那个女人去掉好像就不讨厌了,可温伏不明白,他又不讨厌那个女人,他跟人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不认识对方,他只是瞧着上面的费薄林讨厌而已。他讨厌的是费薄林,为什么把女人去掉了费薄林就显得不讨厌了?

温伏觉得自己脑子跟孟煜一样有毛病。

他怪来怪去竟怪到了自己头上,费薄林看着讨厌,怎么能怪他一个受害者?他也不想讨厌费薄林,这没道理嘛。

于是脸色愈发不好看。

“妹妹。”

“嗯?”

温伏尚在走神,听见费薄林叫他,身体倒先比大脑反应过来,茫然地应了一声。

再对上费薄林的视线,温伏满目茫然一下子又化作了愤怒,别开目光不理费薄林。

费薄林觉得,再这么任由温伏胡思乱想下去,估计今晚家猫就要离家出走变流浪猫了。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逗逗温伏,就见谢一宁老远地冲他们喊:“组长!哆来咪!”

两个人被迫停下脚。

谢一宁带着卢玉秋和苏昊然跑过来:“可算找着你俩了,你们干嘛去了?”

俩人都不说话。

谢一宁也懒得计较,抓着他们就往五楼班门口去。

“大合照时间都过了,刚才是两两合照时间,再过了就都是团体照了。”谢一宁说,“我好说歹说才让摄影师给你们留了俩名额,让他等你们上去拍照。你们俩分别想跟谁拍双人合照,自己选吧。大家都等急了。”

温伏面对着墙根抠墙皮,校服领子拉得高高的,根本没注意听谢一宁在说什么。

费薄林看了一眼温伏,说:“就我和他。”

“哆来咪呢?”谢一宁转着圈地到处看,看到墙角温伏抵着头不言不语的,遂喊,“哆来咪……哆来咪!过来。”

她把温伏拽到费薄林旁边:“组长说跟你拍照。”

温伏抬头,费薄林也正望着他。

他两手揣在校服口袋里,果断别开视线,走到阳台边,假装看楼下风景,留给费薄林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冷漠,但翘着一绺高高的呆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闹了矛盾,不过费薄林不说话,温伏不吭声,谁也不好多问。

处理这种场面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出来了也当看不出来,谢一宁老油条一个,冲温伏喊:“哆来咪,叫你拍照呢,摄像头在这边,不在对面,快过来。”

温伏当听不到。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

想得心烦意乱。

越乱,脸就越臭。

“你不过来啊?”谢一宁朝他的背影问。

温伏还是不吱声。

费薄林低头思索了两秒,再抬起脸时只是对摄影师微微笑着说:“算了,拍我一个吧。”

他顿了顿,瞟着温伏的方向又说:“高中就这一次拍照机会,别浪费了。”

不远处温伏头顶那根飘摇呆毛在风中一僵。

拍照背景费薄林选择了门外最简单的瓷砖白墙,他穿着一二级标志性的蓝灰色夏季校服,站在相机前,没有任何特殊姿势,只是用惯有的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对着镜头弯眼一笑。

摄影师弯着腰,把相机举在眼前,准备拍照:“就这样就很好啊,别动了哈。一……二……三!”

照片上多了一个人。

——快门按下前的短短两秒时间,几乎没人看清楚,温伏是怎么闪到费薄林身边的。

而费薄林像是早就预料到温伏会跑过来一般,在对方凑到自己身边那一刻恰好抬起手勾下温伏拉得高高的校服领子,让温伏被遮住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白墙,校服,两个心照不宣的少年,他们的青春终于有一次定格在了一瞬间。

“这就是短跑冠军的实力吗。”谢一宁对温伏的行为进行了淡淡的吐槽,随后摸到摄影师身边看了看相机里这张照片,又啧啧摇头道,“哆来咪你的脸可真臭啊!”

费薄林走过去看了看,却很是满意:“不错。”

难得看到猫发脾气,还给他记录下来了,很不错。

温伏跟在费薄林旁边瞅了瞅,没发表意见,继续埋头沉浸在对孟煜给的那张照片的思考中。

下午的太阳太毒辣,班上很多人因为怕热不再参与户外合照,原本叫人担心时间不够的约拍行程最后由于天气提前结束。

晚上虽说仍然属于高三的校内自由拍照时间,但翰阳班早在晚饭后就主动齐刷刷回到教室开始上自习,普通班大部分学生也在班主任的要求下规规矩矩回归安静状态。

谷明春没对六班下达任何命令,谢一宁特地在晚饭时去办公室问他晚上是否需要限制活动,他说:“就剩这么点日子了,能放松就好好放松吧。”

言外之意就是今晚拿给学生们玩,他不会管。

于是整个普通部,只有六班的教室在晚自习时间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找不着。

年级主任巡视到六班门口,看到此景,觉得不成体统,打电话找谷明春问责,被谷明春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谢一宁则直接支使苏昊然找校外关系好的外卖搭子买了一打听装的冰啤酒进学校,趁保安不注意,找到操场草坪上最黑的一块儿角落拉着费薄林温伏和卢玉秋一块儿看星星。

本来苏昊然还想打扑克牌来着,但他们一致觉得这样顶风作案太过猖狂,遂有些就此作罢的架势。

温伏不爱打牌,温伏看到牌就会想起他的养父,想起那股令人作呕的夹杂在嘈杂声里的香烟气味。

所以当费薄林和谢一宁表示不能打牌而苏昊然和卢玉秋持相反意见时,温伏把自己这至关重要的一票投给了正义的一方。

“哆来咪我观察你很久了。”苏昊然眯起眼,对温伏这种长时间以来一直一边倒的行为表示不忿,“你不能因为组长成绩好长得帅就觉得他什么都是对的吧?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这话我听着不大顺耳呢。”谢一宁扔了一听啤酒到苏昊然怀里,“你指桑骂槐地点谁呢?”

苏昊然哼了一声,把脸别到旁边,喝一口啤酒,嘀嘀咕咕说:“反正毕业了陪你出国的可只有我。”

“出国?”卢玉秋“啪”地拉开易拉罐罐子,捕捉到重要信息,“出什么国?谁要出国?怎么没人告诉我?”

谢一宁喝了口啤酒,舔舔唇:“我啦。”

所有人都望向她。

“本来就想找个时间告诉你们来着。”谢一宁把啤酒瓶子拎在手里,笑笑,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之前……”

“宁宁之前一直住锦城,跟我一个别墅区。”苏昊然干脆把她话抢了,扬扬下巴,没两句臭屁样就出来了,“我俩可是青梅竹马。”

“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谢一宁从地上抓了把橡胶石头轻飘飘地打到苏昊然身上,又接着他的话说,“之前我一直在那边国际中学读美术来着,后来初三我爸妈公司资金链出了事儿,一个月就破产了,欠了两个亿,承包方卷钱跑了,公司的钱还不上,他俩人也成老赖了,跑到国外去追债,把我丢回老家,让我跟我外婆在这儿租房子住。我嘛,也就美术转文化,在这儿读高中。”

卢玉秋说:“这我知道。那你怎么毕业就要出国了?你爸妈的钱追回来了?”

“追回来了,国内的工程款也还上了。”谢一宁摇晃着啤酒瓶说,“我都做好他们再也没消息的准备了,结果上个月打电话过来,说让我准备签证和升学手续,他们在国外的新公司忙不开,让我出去跟他们住几年,等稳定了,我要是想回来就回来。”

“在哪?”

“意大利。”谢一宁说到这儿倒是真心笑了一下,“虽然舍不得,但我还是挺想去佛罗伦萨读书的。”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别人不清楚,苏昊然知道,是谢一宁从小时候接触美术开始,就一直励志要读书的地方,后来家里破产转来戎州读高中,谢一宁就再也没提过。

“申上了吗?”卢玉秋问。

“哪那么容易。”谢一宁说,“我美术荒废了这么久,光作品集这一项就够呛。出去重新学,怎么说也得要个一两年。”

“那你呢?”卢玉秋转向苏昊然,“谢一宁的目标是佛罗伦萨,苏昊然,你去意大利的目的是什么?”

“谢一宁咯。”

苏昊然朝她挤眼睛,忽然故作正经的昂首挺胸比出一个敬礼的姿势:“本人苏昊然,终生成就目标就是终其一生陪在谢一宁身边,这将比什么都重要!请组织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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