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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抹浅金色的身影之上。

虽然这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知道了结果,在裁判判定伊万最后一哥跳跃确实是4Lz并且给出了相应的加分之后,但在总分即将出来的这一刻,人们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仿佛下一刻要见证什么似的。

现场无比安静,裁判也不再迟疑,难得效率极高的很快给出了伊万自由滑的分数和最终的总分。

——176.31。

3Lz提升成4Lz,虽然落冰时晃了晃,但也足以让他的跳跃基础分提升五六分,加上他本就不低的表演分,便出现了一个这样一个令人震撼的高分。

加上他短节目的103.11,以总分279.42分,让大屏幕上的排名第一在这一场比赛中第一次有了变化。

短节目和池惊澜仅仅相差的一分被迅速抹平并且超越,他从最后一名,瞬间跃升到了第一。

池惊澜从大屏幕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等分区,正好对上了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看过来的视线。

因为池惊澜之前从等分区离开之后就近找了个位置观赛,所以此刻他们两人的距离并不远,至少他们看得清彼此脸上的神色。

一向沉稳严谨的俄罗斯未来花滑接班人今天攻击性似乎格外充足,见池惊澜看向了他,伊万朝着池惊澜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挑衅的笑容。

——如何?赛前我说我会赢,我做到了。

池惊澜从伊万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他平静地朝着伊万点了点头当作对他的回答,而后垂下眸,心底淡淡地想。

不要说没了第一还有第二,没了金牌还有银牌,在这场他与伊万的战争里,他就是输了。

但真正到这一刻,当审判终于来临,铡刀落下的时候,池惊澜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懊悔,但在看到大屏幕上排名变化、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却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就连先前因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都恢复了平常时的节奏。

为什么会输?

池惊澜能找出一堆理由。

比如他手气不好,自由滑抽到的第一个出场,裁判给分时会不自觉地保险从而导致分数偏低,再比如他是中国人,又是这个赛季才登上国际赛场的新人,裁判会习惯性的压分。

又或者说他重生至今不过半年,能再练出两个四周跳已经很不容易,而伊万·阿纳托里·瓦列里生在这个四周跳繁荣的时代里,练习环境和时间比他长了太多太多,掌握的四周跳比他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甚至还可以从年龄上找到理由,池惊澜如今身体才十六周岁,正是身高窜得最快的年纪,适应自己不断变化的身体重心就需要花上许多时间,并且如果在一个节目上上四个四周跳,十六岁的身体还是会有过度消耗的隐患。

而伊万马上就要满十八,身体条件和身高都已经基本固定,俄罗斯人别称战斗名族,上四个四周跳体能也完全足够。

这些理由既合理又能找到许多客观依据,可池惊澜自己清楚,这些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裁判压分,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可是裁判压的基本也只是表演分,即使他们不压分,以伊万四个四周跳的技术分,他今天也会是绝对的第一。

重生只有半年,可他与伊万本就不在一个起点,他曾经有太多年的比赛经验,甚至还是世界上跳出第一个四周跳的人,实际上,他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年龄?身体素质?

问题从不在这,如果他下定决心,足够努力,重生至今有足足半年,以他那么多年的训练和比赛经验以及曾经脑海中无数遍的模拟,练出四种不同的四周跳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只要练出来了,体能不够又如何,就算吊着一口气他也能把节目完整滑完。

至于因长高而变化的身体重心和踩冰感觉?前世他就经历过一遍这个过程,实际上这次他也根本没花多久时间在这方面之上,只是遵循本能调整就足够了。

池惊澜在脑海中挥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冷静地剖析自己,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在叹息自己的无能。

池惊澜回想赛前他与老师和师兄的谈话,发现原来在那时候,陈志国就已经隐隐发现了他的问题并作出了提醒,可他却不以为意。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专注,可事实并非如此。

自从今年年初醒来之后,他就犯下了一个无法被原谅的错误,而他直到今天输掉比赛居然才发现……实在是可笑。

什么错误?

——傲慢。

他太傲慢了,自从重生之后,他就带着傲慢与自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今的花滑赛场。

不多做观察贸然顶撞教练是傲慢,即便后来证实他确实有问题甚至推动了省队的改革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当时如果没有凌榆事情也不会解决得那般轻松,而他当时只是为了最终的好结局内心窃喜。

不听劝也不顾自己现实身体条件在赛场上强行上高难度跳跃和动作也是,因为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要这样做就可以赢,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尽管前世的他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习惯性透支自己,池惊澜自己都清楚这样对身体有害,可如今时光已经过去几十年,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曾经的他,也不用再背负那些压力,可他明知道这一点,还是理所当然地沿袭了前世的习惯并且经人屡劝不改……也是傲慢啊。

他只是仗着自己的曾经经历,居高临下地看着世人,认为别人不懂他,而自顾自地自作决定而已。

甚至还为了自己在赛场上的拼命和坚韧自我认同和感动,池惊澜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难当。

偷偷练四周跳不告诉教练,练出三个不同四周跳又觉得足够了选择专心琢磨节目表演而不再继续练习新的四周……等等。

池惊澜之前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可他现在复盘自己过去的这半年,却发现自己所作的每一件事几乎都透露着“傲慢”这两个字。

他觉得三个四周跳足够他拿到冠军了,这时候他又能想起他人的劝说,不再练习新的四周以免透支自己身体了,实际上他只是选择性的听自己爱听的罢了。

他曾经站得太高,前世职业生涯的中后期,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奥运,他参加的比赛冠军从未落于他人之手,就连最后憾负的那场奥运,他也以自己身体状态实在不行“说服”了自己,即便事实大概确实如此。

池惊澜在最高的王座之上站了太久,习惯性地俯视底下的人们,却差点忘了自己曾经攀爬到顶峰的艰辛。

而这半年来他过得太过顺遂,参加的比赛都拿到了冠军,短节目想要突破一百分也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太过轻松导致傲慢悄然滋长膨胀,他却毫无察觉。

明明理智上池惊澜清楚时代已经变了,池惊澜也以为自己认识到这一点了,但他站在第三人的视角复盘自己的过去半年,却发现他潜意识里并没有认可这一点,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他仍然做着过去的自己。

他的短节目里罗密欧挣脱了束缚住他的镣铐,场外的他却毫无所觉给自己戴上了一堆枷锁。

池惊澜困住了自己。

直到这一次输掉冠军,他才如同被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可真不配被称为“传奇”啊,池惊澜苦笑着想,摇了摇头打算转身离开,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拍。

“嘿,池,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该去颁奖仪式了!”

池惊澜转头,发现等分区已经没了人影,而他眼前的却是安娜·班奈特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你为何那么开心?”池惊澜忍不住问。

“嗯?拿奖牌了啊?”安娜·班奈特挠了挠头,迷茫地看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可是竞技体育,除了冠军不都是输吗?”

“哇,你这话说的很让人恼火诶,虽然也有点道理啦……但是我们这回不都发挥得很好吗?能突破自己就已经是一种进步了,而且是伊万那家伙太变态了,闷声不吭就突然上了四个四周跳,也不得不佩服他嘛……这次输得不冤,下次把他赢回来不就行了!”班奈特双手叉腰,抬着下巴傲娇地开口。

“我们还年轻着呢,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比赛了,走了走了,领奖牌去了!”安娜·班奈特小大人似的开口,直接上手搭上池惊澜的肩膀强行带着他向冰场入口走去。

池惊澜被强行带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又陷入前世的思维了啊,池惊澜对自己说。

一开始站上冰场,不正是因为有趣和喜欢看到别人因他而展露的笑容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只在意赢得的荣誉了呢?

不要再犯傲慢之罪,也不要再忘了自己的初心了,比赛输了,为人处世上,活了几十年的人,可不能再比不过一个真正的小孩了。

池惊澜抓了抓头发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操控权,加快步伐跟上了安娜·班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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