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见黛玉知西子捧心 识宝玉解通灵图谶(2 / 2)

遂见公主将通灵宝玉还于贾母手中,把贾瑷当初说给她的那套言辞,复述了一遍:“在金文篆文里,‘玉’字与‘王’字,同写作‘王’字。先贤造字取意,必有缘故,玉器本就是君王祭天不可或缺的礼器,可见,玉器即象征王权,王道则化身为玉,玉与王混淆,就不奇怪了。再说起‘國’字,如茴香豆的‘茴’字一般,有多种写法,其中有一种写法乃‘口中一个王’,就是‘囯’了。”

贾瑷当初的卖弄已经到此为止了,然而就怕听者有心,尤其是永乐公主这种最擅玩弄鬼神之说的人……

谈笑间,只听公主言辞剑走偏锋:“你这孙儿口中含玉,就是口中含‘王’,恰巧,他母亲娘家,也姓‘王’,若以图谶论,这孩子只需依仗他舅舅王子腾,前途就不可限量……”

公主言及此,思想起王子腾曾任京营节度使,掌管京营大军。京城是“口”,而“王”字拥军坐镇其中,也能与口含玉,遥相呼应。

后来圣上把王子腾调离京城,倒是无意间把谶破开一层,然而王子腾升迁,军权更盛。按官场惯例,每到岁末,又该回京朝觐了。

于是公主忖度着,回去后也该找她那皇帝侄儿提个醒,故先拿贾家作法,试试‘紧箍咒’灵不灵,“王家王子腾,如今任九省统制,协理九边军务,位列朝中武臣前三把交椅。宝玉若应了‘囯’字谶,往小了说,是国公爵位,那往大了说,又作何解?可惜啊,老夫人这个孙儿生错了地方,若是生在皇家,那他就是皇帝的不二人选了……”

公主欲言又止,贾母听了这一席话语,面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二房儿媳王夫人,狠狠使个眼色,几如刀剐。而王夫人会过意,也已经吓破了胆子,慌忙跪在地上请罪,浑身冷汗涔涔。

在场的其余的贾府女眷,全都把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或有疑惑不解,或有恍然大悟的担忧。

史湘云也就一愣怔的刹那,搂在怀里的橘将军,就已经跳脱而出,转而投入公主怀抱。公主逗了逗橘将军,没搭理王夫人。

荣禧堂内骤然无声,一众贾家公子小姐们全都呆若木鸡,养尊处优的她们,哪里见过此等反常,而另一边邢夫人尤夫人暗呼倒霉,也随王夫人跪下。唯独宝玉仍旧不解其意,见母亲王夫人跪地抹泪,只怕是犯了什么错,也如个蒙眼瞎子不问缘故,随了母亲倒头跪下。

贾母见公主依然不予理睬,慌忙起了身也要跪下,贾瑷连忙将老太太搀扶起来,好生宽慰几句。

这才见公主和颜悦色,做出一脸懵懂无辜之态,“这不过是家长里短的闲谈,也没人较真,你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都快快起来罢,大冬天,别跪在地上着了凉。”

王夫人遭此一劫,灰了攀附之心,忙战战兢兢起身谢过公主开恩,又扶了儿子宝玉起身。堂内其余下跪请罪者,也随后跟着起了身。

一时间,通灵宝玉,身价暴跌,贾家人人思之忖之,只觉此物不祥。

过了少顷,贾家众人渐又堆出欢欢喜喜的神采,逢迎着公主这位笑脸活阎王,心里却怎一个愁字了得。

其实贾瑷当年解‘口含玉’之谶也只敢道出十之二三,只这十之二三,他都觉得已经犯了取祸之道,余下诸多疯言疯语,只能咽在肚子里。

此间可并不是什么唯物世界,谶纬悚闻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比如:物谶、画谶、诗谶、令谶、签谶、谜谶、戏谶、梦谶、语谶等。谶字,贯穿红尘大众一生,平日里一些无心之言、无意之举,也难保日后应验,伏于命运,显于生死祸福之间。

而这‘口含玉’之谶,一曰“囯”,二曰“死”。两者来回颠倒,又能衍生出数种不祥之寓意。

这“死”字谶,乃是说口含玉这种事儿,按常理来说,只存在于历朝历代贵族丧葬风俗里。玉琀之礼,说的就是口中含玉而葬。

贾宝玉一个大活人,方从王夫人肠子里爬出来,就行了死者之礼。

以死者之礼,呈上“囯”字。果有天意,天意若何?

子不语怪力乱神,荒唐之言少述。

且说王夫人陪在贾母一旁,仔细留意主位上贾瑷与公主的一举一动,得知公主膝下无子,又待贾瑷如亲子侄一般,方明白这贾瑷在公主面前颇为得宠,虽不是公主的亲生儿子,倒也得了五六分的亲近宠爱了。

这种关系,应该和她对宝钗的态度是差不多的,黛玉么,就稍逊了一些,只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罢了。

想清楚这些,王夫人倒是悄悄讨好起贾瑷来。拉着儿媳李纨出了荣禧堂,吩咐李纨赶紧带人把绮霰斋好好打理清楚,再从府里物色些个灵巧丫鬟。

王夫人这个为人母的,虽多有蠢处,到底是个女人,体察情感还算细腻,虽是个不知内幕的局外人,竟也把公主与贾瑷的亲疏远近给悟出了要领。

时间匆匆,到了申时三刻。

腊月阴天,至申时,天色渐昏昏,贾府各处厅堂,灯火早早添置。只需再过一个时辰,到了酉时,就成了傍晚。

只见王熙凤入荣禧堂,及贾母身旁,向公主福了一福,禀告道:“晚宴已备好,殿下可以用餐了。”

于是贾母起身笑着解释,“荣禧堂这边太热闹,不方便下人们进来张罗,所以我悄悄命人在隔壁荣庆堂已经备好宴,殿下请吧。”

公主满意地点头,“也好。”又吩咐身边随行女官,“晚宴礼仪从简。”转而笑看贾母,“都是自己人,少些冗余礼节,咱们好亲近些。”

闻此喜讯,贾母忙又一通千恩万谢,感戴皇家恩情。

公主携贾瑷移驾荣庆堂,贾母与王夫人在前引路,出了荣禧堂的堂院角门,又至西边贾母院东穿堂,一行贵妇人方进了荣庆堂,明堂内十几个俏丽丫鬟已经侍奉在宴桌周围,一个赛过一个标致。公主见了这些丫鬟,对比公主府的侍女,除钗裙不够精致外,倒也不落下乘,口中遂笑赞道:“老太太可真是会享受。”

贾母赔笑看座:“哪里哪里,跟殿下您比起来,我们不过是中等人家罢了。”

……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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