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两假相逢终有一真 两甄相遇却生一贾(2 / 2)

贾瑷将信将疑,心内估摸着:“姑妈接我下山,怕是有别的用处,指不定是有什么烂摊子,想借着这笔恩情,一并推给我,她好继续没头没脑的高乐着。不过以通灵图谶那事儿来看,一个敢说,一个敢信,甄如意这孩子,倒也是真听劝。”

见贾瑷无甚动容,甄如意也不打花胡哨,直接表明心迹:“小仙童,快摸摸良心,以后如何报答干娘,我也不为难你,府上现在亏空十万两银子,年关上还有各种走亲应酬,每次寿辰接你下山,你总显摆你有才学,你懂这又懂那,你神通广大,你了不起。这回难题来了,我想请你协理咱们公主府内务,若是这个差事办得好了,我就立你为世子,到那时候,在人前,你就不必叫我干娘了,直接叫母亲也是可以的,纵是帮你在圣上面前讨个爵位,也不难。”

倘若当了世子,恐怕躲不开朝廷里的应酬。至于爵位,谁不想要,他只是怕得爵后牵扯进朝堂政治。眼下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再者,他也要脸面,总不能在公主府啃老,多少也要出点力,替长辈分忧则个,想通此节,便拿了账本答应道:“且让我好好想想,要协理府上事务,总要清楚人事和差事,以及府内有哪些进项,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行的。”

甄如意如了意,因又笑道:“这有何难,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你云瓶姐姐就好了。”说着,一旁站着的家令云瓶就冲贾瑷笑了笑。

贾瑷正要问云瓶几句,忽有管事嬷嬷来报信儿:“玄真观里送来些人,说是供给世子爷使唤的。”

公主一听便知是贾敬送来的人。却是瞪了嬷嬷一眼:“什么世子,你这刁奴倒比他还会顺杆子往上爬。”嬷嬷正自惶恐,殿下忽就是来了一句:“赏布一匹!”于是嬷嬷千恩万谢得了彩头。惹得云瓶都跟着掩嘴笑了。

之后贾瑷辞了公主,临行前又关照了香菱几句,随着嬷嬷出了公主府二门外,果见是玄真观里来的六位道兄。贾瑷就问众道兄以后住哪儿,原是有贾敬的介绍信,以后安顿在荣府后街,开个米粮铺子,无事就做做小生意混日子,有事就听凭贾瑷差遣。

众道兄与贾瑷说笑着,便得了公主府给的三车书籍,护送着回往荣国府。

而公主乘凤舆进皇城,去大明宫坤德殿,面见太妃嫂嫂。

午时七刻,京城昨夜积雪,已经消融殆尽。

贾瑷乘车回荣国府,再步行至绮霰斋院外东南,就很是纳闷这通北的道口上怎有个垂花门矗在这儿?且这门呆头呆脑的,配上这院墙,还有这局促的方位,就感觉这门扭扭捏捏,很委屈。

因他只来这府里一天,地盘都没混熟,还以为是自个儿记茬了,倒也懒得深究这些细节。

又因礼教森严,凡有规矩的人家,垂花门以内,就不准外男与家丁小厮擅入了,众道兄只能将书籍停放在奶妈院旁,转由仆妇婆子去送。问及书信该投给府里哪位管事人,得了贾瑷知会,就去寻赖大了。

这荣国府里的奴才,向来鼻孔朝天惯了,三年前,刘姥姥来拜会,就被一伙门子日弄来日弄去,好半天的投石问路,才得了周瑞家的门路。而玄真观里这群道兄,因知道贾瑷有比贾家更硬的倚仗,却是不惯着谁,一言不合便有砂锅般大的拳头问候,小厮们白挨了一顿好打,终于是学会了听人话,得知是敬老爷派来的人,不敢含糊,只得乖乖领路去了赖大家。不在话下。

且说贾瑷回了绮霰斋内中,就见黛玉和宝玉在他书房里赶围棋,紫娟、麝月、晴雯、金钏儿、绮霰、秋纹、檀云等一众丫鬟都在这兄妹一旁侍奉。

贾瑷的四个丫鬟见主子回来,只麝月忙迎上前,一面帮贾瑷解下身上披风,一面提醒道:“瑷爷,宝二爷带林姑娘来还伞,坐了有一会儿了,正等您回来呢。”

谁料麝月这一举动,惹得绮霰鄙夷,心道:“忘本的小蹄子,攀高枝儿去了。”秋纹颇爱钻营讨好,却想:“府里来个新主子,这麝月倒是撞上个好机缘,急着争表现,也好得个提拔,以后能跟袭人平起平坐。”因她心里艳羡的紧,不禁又后悔:“宝二爷房里人多,想出头不容易,昨儿麝月站的最前边最显眼,若当时自己也有那胆量,少不得也有机会被老太太拉扯一把。”

随后宝玉放下棋子,起身相迎,很是热情道:“好兄弟,我们正等你回来呢。”

贾瑷只点头回应,心知宝黛二人是以还伞做由头上门的,来的这么急,必定是有所图,随后吩咐他房里其余三个丫鬟:“来了三车书籍,就在外面,几位姐姐也别在这儿站着了。”他房里几个丫鬟得了明令,这才纷纷有了动作,自去忙碌。

黛玉起身与宝玉收了棋盘,随贾瑷出了书房,因是极爱读书的性子,于是问:“都是些什么书?”

贾瑷笑道:“多是些没趣儿的正经书。”

宝玉忙拉了贾瑷衣袖,提醒道:“好兄弟,那些下人都是不识字的,不如咱们也去搬一搬、瞧一瞧,指点她们别乱来。”

贾瑷与宝玉出了门,又见宝玉亲自动手,实在热心,倒也觉此人简单真诚之处,颇有一种‘愚蠢的清澈’,令他似曾相识。

两人带着下人们正搬完一部分书,就见宝钗与湘云悠哉而来,两位才女探着脑袋围着其余的书,转来转去,一脸好奇。

史湘云看见《唐伯虎文集》不由欣喜,当即拿了出来。

一旁的宝钗,看见唐伯虎三个字,却是摇了摇头。想起家中兄长平日里假装用功读书,捧着《论语》偷看春宫图,把落款上的唐寅念作庚黄,她一个女儿家,回避还来不及,哪里好意思前去说破,倘若兄长哪天跟京中贵公子们厮混,怕是又要闹笑话,想想就丢人。

却听湘云又问,“瑷哥哥,你也喜欢唐伯虎的诗吗?”宝玉只以为湘云是在叫他,忙走上近前,看见唐伯虎文集,也是一喜,“我读诗词,久远的,最爱不过柳永、陶渊明,近日的,那就唯有唐伯虎一人了。”湘云嬉笑推开宝玉,“我又没问你。”遂又看向贾瑷。

怎料贾瑷摇摇头,“我不擅诗词歌赋,挑了唐伯虎文集,也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唐伯虎,不过是随缘,在公主府看见了,就拿来了。”宝玉很是热心地循循善诱,“唐伯虎的诗既蕴含佛学造诣,又得六朝古体风韵,且用词直白真切、清新隽永,文人读得,寻常百姓也读得,我觉得不比唐宋诗词弱。”

贾瑷思忖着宝玉的性子,忽而发笑,“想必宝玉定是偏爱那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宝玉很是惊喜地点点头,“是极,我觉得这一句写到了我的心坎里。”

谁料贾瑷却故意败他兴致,“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你的疯癫,也许别人懒得看穿。就像你现在笑得开心,别处正好同在此时死了人,你会跟着死了人的哭吗?还是想让死了人的陪你笑呢?”

贾瑷说出此言,宝玉却是没了应对,湘云则一脸错愕。黛玉不知何时也出了门,听了这些话,想起父亲去世,贾家人却没几个伤感的,就连宝玉也浑不在意,这令她心中不由更添孤寂。同时宝钗却甚为欣喜,合掌而赞:“阿弥陀佛,瑷兄弟真是个妙人,宝玉以后可要天天涨学问喽。”

众兄弟姐妹在门外谈笑少顷,方又亲自动手,将余下的书籍尽数搬进书房。

宝钗与黛玉清点着书卷次序。宝玉看到资治通鉴,顿感不妙,急着发问:“像这些仕途经济学问,瑷兄弟真能读得下?”

……

欲知宝玉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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